朦胧淡月云来去

前文提要：白月集团继承人Forth意外失明，产生了心理障碍，其父亲请到了业内著名的“秘密医生”Beam来进行心理治疗。Forth试图把Beam赶走无效，Beam虽然觉得自大的Forth十分讨厌，但因个案富有挑战性，最终决定接下。



正文：

A城的CBD中心，现代化、未来性的摩天大楼比邻而立，鳞次栉比。作为城市的金融、商业核心区，即使是普通的写字楼租金也一直居高不下，而处于中心地带的双子塔更是寸金尺土。不少集团都觊觎着这两座塔的办公区域，只因将总部设在此地，就等于向全城宣扬：我们处在行业的顶端！可高昂的租金、严格的准入机制却一直让不少人望而却步，悻悻而归。



Beam坐在巨大落地窗前柔软的沙发上，随意地翻看着Forth的病历。窗外，华灯初上，A城最引人骄傲的标志性建筑——新月塔在绚丽夺目的灯光效果中熠熠生辉。在新月塔底部的大广场上，美妙的音乐喷泉吸引着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们驻足流连，那轻扬优美的旋律随着空气的流动，传到了位于双子塔西塔86层的私人诊所内。往日，Beam总是会泡上一小杯茶，坐在窗边听着音乐欣赏这独一无二的夜景。可今天他没有丝毫的分心，手里的这份记录比起寻常的景色而言，要有趣得多。



“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Beam腾出左手按下了免提键，目光仍然没有从报告上移动分毫。

“Beam医生，薪火集团的J小姐，白沙公司的T夫人今天分别打过九通、十二通电话，还有西虹企业的Q小姐，已经在值班室等了两个小时了。您要回电话或者见任何一位吗？”

Beam眼睛都不抬一下：“不用，明天她们在打电话来帮我回绝；至于Q小姐，转告保安部，下次直接拒绝她入内。”

“还有，Kate，麻烦你把助理守则背好，我不希望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电话里助理的声音有一丝慌乱：“很抱歉，Beam医生。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Beam叹了口气，果然要培养出一个各方面都合心意、懂规矩的助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帮我看看明天的安排。”

“Beam医生，明天你有一个电话会诊，两个复诊，还有一个X预约。”

X？Beam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桌面的日历，又到了上门治疗的时间吗？

手指捻着薄薄的病历反复翻看，Beam沉默许久。

“除了X预约外，帮我取消其他所有的日程。”



第二天一早，Beam如约来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毫无意外地见到了上次来接他的那辆黑色的福特7座SUV，车前等候的安保人员默默地递上了全新的眼罩。Beam笑着将眼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戴上了。

黑暗中，汽车驶出了停车场，飞驰在道路上。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Beam只能凭直觉由车窗缝隙传来的细微声音分析出他们正在往郊区方向开，除此之外，对车辆行驶的方向，途经的路段，他都一无所知。

据上次的经验看，还要开上一个小时。Beam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虽然这样的阵势他在从前的案例中也没遇到过，可他并不因此惊慌，反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椅背上，闭眼补眠。

‘不知道那个瞎子的脾气有没有好一点？’这是Beam入睡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很快，问题就有了答案。



“疯子！疯子！”

Beam刚走到门口，眼罩还没脱下，就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正面撞来。

即使他反应一向灵敏，也只能堪堪避过，左肩还是被撞疼得像是散了架。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Beam摘下眼罩，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右后方急急忙忙地走来，凭着微薄的记忆，他认得这是上周负责引领的秘书Boon。

楼梯上方，两名训练有素的保安也失去了冷静：“Park少爷刚才闯进来，说非要和Forth少爷喝一杯...”

“什么！你们没拦住？”Boon生气地吼道，蹬蹬瞪地踩着楼板往上走。

“Park少爷说是二夫人允许的，所以...”

“禁止入内！什么意思不懂吗！”Boon飞快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可那怒气冲冲的声音仍在空旷的别墅内回响。

身边的安保人员悄然退出了大门，一下子无人看管的Beam对这突发情况既好奇又无语，尽管按规定，在无人带领下他不能随意在房子里走动，可既然负责引领的Boon已经去现场处理了，Beam觉得与其在这里傻站着，不如跟过去看看。



顺着通道，Beam在走廊尽头再次看到了那扇门。此时，有好几个保安都围在了门前，急得挠耳挠腮，愣是没一个敢进去。

Boon风风火火地穿过了人群，大喊：“什么情况！”

似乎是队长一类人物的某位保安回答：“Forth少爷把门反锁了，我们正在等上级指示。”

Boon的脚步慢了下来：“怎么可能？这扇门是不可从内反锁的！”

“其实是Forth少爷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抵住了门，没有上级指示，我们不敢贸然撞进去，怕伤到他。”为首的保安眼神有些飘忽：“不过请您不必担心，房内并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真的没有吗？

Beam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那个保安的表情，耳边忽然响起刚才听到的某一句话：“...非要和Forth少爷喝一杯...”

刚才在大门前的地板上，他似乎看到过一个破裂的红酒杯。



Boon心里焦急难耐，但他深知面前这些人都来自规矩森严的安保公司，除非发生意外情况，没有上面的指令，他们不能在请示后擅自作出任何行动。

正是进退两难之时，一个人突然费力地穿过了重重安保，冲到了门前。

“等什么等！撞进去啊！”那人背对着Boon，情绪异常激动。

保安队长皱了皱眉：“你是哪位？我说过了除非上面有命令，否则...”

“再等一会你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你说什么！”保安队长生气了。

“客户都快挂了还在这废话，不炒你炒谁！”

Boon被这人的话一下子点醒：“让开！我来撞门！”



紧闭的房门在几次强烈的撞击后轰然倒下，Boon看着颓然倒在墙角，右手手腕正不停地流血的Forth，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的Beam紧接着冲了进去，踢走了Forth脚边破裂的半个红酒瓶，从裤袋抽出一条手帕，在这个垂死之人的手腕上迅速打了个结，死死按住。

“发什么呆啊！赶紧拿药箱过来！”

Boon被惊醒，回头向着办公室飞奔。



等包扎完毕，再把Forth安顿在床上，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Boon看着昏睡着的Forth，心里一阵后怕。

刚开始Forth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有人在急救后便猛烈地挣扎起来，他和两个保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Forth摁住。可就是这样，Forth还是像撞了邪似的不停地试图挣脱，直到包扎完了才安静下来。

Boon的目光又移向坐在床边Beam医生那瘦削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面对刚才那样的情况，Beam医生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和镇定。面对失控的病人，他的动作迅速又漂亮。明明看起来力量不大，却能凭着超强的能力在Forth乱动的手臂上顺利地打完一支镇定剂。整个过程中，他的反应迅猛又极其自然，仿佛这样急迫的情况发生过无数遍一样。

除了过人的急救技术和果断的态度，对于紧急情况的把控Beam医生也远远在他之上。如果不是他刚才出言提醒，恐怕Forth现在躺的地方就是医院的急救室了。



Beam仔细地察看了Forth的情况，感觉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已稳定后，他低声骂了句：“一群笨蛋！”

Boon正惊讶着，又见他回头对着自己说：“你也一样！”

“随便说个由头都能进来，禁止入内又有个屁用！列黑名单啊！”

“像刚才那种人就该用红笔在名字上画个大叉！”

“还有你，明明知道病人不能受强烈刺激，还有轻微的自虐倾向，居然能由着那些蠢材傻等？”

“真不知道白月集团怎么请的你！”

Boon傻傻地被Beam骂了一通，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Beam的话虽然粗鲁急躁，却句句在理。Boon只能弯腰鞠躬：“抱歉，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了。”

“你们啊，就只会说这些。等事情真发生了，解释、道歉又有什么用呢？”Beam长叹一声，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表情。

他捡起了地上脏了的手帕，又看了看满手的血迹，眉头微蹙：“带我去洗手间洗一洗，病人醒了马上通知我。”

“是。”



【一小时后】

休息好了的Beam被人从客厅带回房间，宽大的床上，Forth正专心地摸着手腕上绷带打结的地方，听到Beam的脚步声才抬头向房门的方向看来。

“Beam医生？”他试探着叫道。

“呵呵，你居然认得我的脚步声？”Beam走到了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因失血而有些虚弱的Forth。

“这是一个失明人士的基本技能。”Forth的声音仍不失傲气，“还有，麻烦你坐下好吗？我不习惯抬头跟人说话。”

“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还这么呛，看来阎罗王是指望不上了的啰。”Beam看着Forth和上次见面时同样冷酷的脸，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不过这回Forth的脸虽然因怒气稍微涨红，却没有握拳或做出其他激动的反应。

“好好好，你是病人，不和你计较。”Beam意识到Forth已经减少了对自己的防备，心情又舒坦了不少，于是顺着Forth的意思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是你给我包扎的？”Forth举起了右手，这一动作幅度有些大，手腕未愈合的伤口被稍微扯动，疼得他不由得“嘶”地低吟出声。

“你给我安分点！”Beam喝了一句，将他的手按回去，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创口的位置，幸好，伤口没有破裂。

Forth虽看不见Beam的动作，但还是能感觉到手腕上他低头时鼻尖呼出的热气。他的手指纤细瘦长，力度适中地轻轻摩挲过伤口周围，细心地避开了可能让他疼痛的部位。即使隔着几层纱布，Forth仍能感受到几分温柔。

面前这个人看来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巴骂的狠狠的，若是不用心体会，那本就不易被察觉的体贴和关心也许就这样被忽视了。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怎么？包扎伤口你也在行？”Forth放柔了语气问。

“废话，当年我在急诊包扎过的伤口可是多不胜...”Beam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收住，可已经来不及了。

“急诊？”Forth听起来很有兴趣。

“过去的事了。”Beam匆匆忙忙地打住，转了个话题：“对了，刚才和你喝酒那人是谁？”

Forth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吧。”

Beam心里被莫名的委屈压得发疼，他猛地松开了Forth的手，又恢复了嘲讽的语气：“是啊，我关心这些干什么啊？多此一举！”

Forth感觉到Beam的不悦，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

要换做平常，即使是Boon发火，他也完全不会在意。

今天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说话没有底气，连感情也变得软弱起来，听着Beam嘲讽的话，Forth心里居然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想道歉。他只能硬撑着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开口说了Park的情况：

“他是我堂弟，我们关系一直不好，这可能是因为父亲选择了我继承集团，而没有选择他吧。”

Forth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愤怒，接着又化成了无奈。

尽管表情的变化如此细微和短暂，可Beam还是敏锐地发现了。

豪门争斗，亲人间也总是充满勾心斗角，这种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剧情，对于接惯富贵人家案子的Beam而言，也算是家常便饭。他有不少客人正因在利欲熏心和血缘亲情之间抉择不定，才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可他能感觉到，Forth和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的情绪中没有嫉妒，没有愤恨；Beam甚至觉得他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工于心计，城府极深；面对亲人因利益和金钱的恶言相向、残忍手段，他看似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内心却是寂寞而忧伤。

Beam不知道这样的判断是否客观正确，可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面前这个病秧子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的确不太好，骄傲自大，趾高气扬，说话毫不留情，态度令人生厌。

可今天这一看，说不定只是为了保持自己仅有的自尊心罢了。

“他说的话让你很不舒服，是吗？”Beam轻声问，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Forth低着头，没有回答。可他颤抖着紧紧握拳的双手早已出卖了他。Beam不想放弃，尽管对现在情绪不稳的Forth追问并不是太明智的决定，可他知道若是任由事情过去，Forth的病情只会更糟。

“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所以你才会失控，对吗？”



Forth回忆起了刚才在小房间里的情景，控制不住地用力锤了一下被子，双手仍是握拳，像是在尽全力禁止情绪再次爆发。

过了好久，他才说了一句话：

“他在笑。”

耳边那刺耳的嘲笑声又再度响起，Forth痛苦地捂住双耳，无力地在回忆中挣扎。

“他笑我瞎了，笑我连红酒和白酒都分不出来，笑我连酒杯在哪都摸不到，笑我把酒全洒在了衣服上。”

“我的感觉衣服黏黏的，很不舒服，所以我说要去洗一洗，可他拦住我不让我去，说什么反正我看不见，穿什么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生气，气得发疯，摸着酒瓶一下子将它摔成了两半，然后，我就听到他尖叫着向外跑的声音...”

Beam接着他的话说：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很过分，于是就忍不住伤害自己，对吗？”

Forth没有承认，只是一直紧紧地捂住双耳，那个声音还在那里，挥之不去。



Beam看着Forth无助的模样，很心疼。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个人蹲在孤儿院的墙角，墙外有几个孩子走过，他们大声地笑着，说这里面的孩子都是坏孩子，所以才会被人抛弃。那时候的他不懂得哭，只是一味地捂着耳朵，好像捂得紧了，那笑声便不会传到心里来。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

他会快乐，会幸福，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喜欢笑。

可笑声现在居然变成了他最恐惧、最愤恨的东西。

得受过多少折磨才能让一个健康的人扭曲至此？去痛恨曾经最爱的一切：阳光、欢笑、美酒...还有善良和爱。



Forth紧闭着双眼，嘴唇快要被咬出血来。

他之所以伤害自己，是因为他憎恨他的病，他的负面情绪控制了这个身体，使他成为曾经最看不起、最蔑视的那种人。

不管Park的行为如何过分，他始终是自己的亲人，Forth从未想过有一日，他居然会对Park施以暴力威胁。若不是理智勉强控制了双手，恐怕现在流血不止的不是他，而是Park了。

在用玻璃割向自己手腕的瞬间，心里消极的声音急剧放大：“你这样残废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死了更好！”

而他终究是没勇气抛下一切的，临了，他撒了手，任凭酒瓶子滚在了地上。门外没有人冲进来，他反倒觉得更好。

天地苍苍，独我一人，生死悠悠，唯我一身。

直到Beam冲进来，救了他。



自责的情绪再次汹涌上心头，Forth颤抖着低着头，无力反抗。

这时，忽然有一双手温柔地覆在了捂着耳朵的双手上。

他感觉到Beam身上的热气向他袭来，夹杂着一种清新的花香。

隔着双手，Forth听见Beam坚定地说：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我答应你，一定会治好你....”

“在你康复之前，我会陪着你...陪着你的...”

“别怕...别怕...”



TBC



#抱歉，这章四哥还是输得一塌糊涂，可这也是为了让Beam更快地了解Forth的真心。

下一章绝对会让Forth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