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淡月云来去

[越界]安南生活记02(振武X振文)

02. 依赖

前文链接:01

13岁,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年纪。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既渴望快快成长为独立的大人,但又抛舍不下可以撒娇依赖他人的特权,因而总会发生一些令人无语的事。就比如现在教室门外站成一排的那几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子,他们可以为了各自的同伴出头,在操场的水泥地上一言不合就打得不可开交,但事后被闻讯赶来的父母拎回家时,又委屈地眨眨眼咬着嘴唇,表现得像个无辜的孩子。

振文在楼梯间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撇开脸。曾几何时,他也因为打架被罚站、被留堂,不同的是,最后并不会有人气冲冲地从哪里赶过来,然后一边教训一边将他带回家。对于他的同学们来说,像振文这样独来独往,闯了祸也自己一力承担的模样或许不值得学习,但确实是一件看起来很酷的事。只是对于振文来说,如果长大意味着无可依靠,那么这样的生活他已经独自过了好几年了,不再新鲜,也早已厌倦。

他现在,只想活得像个最普通的国中生。每天会有人担心他有没有吃早饭,功课做得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惹事,放学了会不会乖乖回家... 而这些看似平凡的愿望,当他有了哥哥后,便全都实现了。

可惜,这种让振文心满意足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看着被留堂的同学们一个个被家长领回家,连最后留在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振文才慢吞吞地拖着书包,一步一步地从二楼的教室往下走。

走到操场附近时,对面钟楼上的时针已经划过了五点,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正在打篮球,而一旁的体育馆内,也能隐约听见球体被频繁拍落地板发出的声响。振文慢悠悠地晃到了体育馆门前,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冷不丁地被从身后飞来的篮球击中了右边肩膀,瞬间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生气地转过头来。

“抱歉,下手太重了。”麻烦的‘始作俑者’小跑几步,将地上的篮球捡起来抱在胸前,向着振文做了个抱歉的动作。“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别误会啊。”他态度轻松地笑着,听起来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振文的脸色在看清楚了那个学生的样子后变得更臭了,瞄了一眼他就认得那便是不久前和自己打架的那几个学生之一。这新仇旧怨叠在一块,他当然知道这人不过是在故意挑事,但又碍于自己刚刚才保证不再和别人打架,只得默默把火气按住,转过身不去理他。

见振文不说话,那学生反倒起了搭话的兴致,也不管同伴的招呼,把篮球往身后一抛,一手插着裤袋,随意地靠在篮球架的柱子上,歪着脑袋问:“王振文是吧?怎么不见你哥陪你回家啊?”

振文根本没兴趣搭理他,冷冷地回了句:“不关你的事!”

“诶~别那么冲嘛!只是关心一下而已,没必要发火嘛!”

振文打死也不相信这个曾经和别人联手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仇人’会突然‘大发慈悲’,好心好意地关心他,回头看见那人一副吊儿郎当看热闹的样子,脑子一热就想冲上去骂人。

但一想到身后在体育馆内训练的哥哥,冲动的脚步又被硬生生地停滞下来,那学生见振文这样都不发火,更觉得有意思,也不再掩饰轻蔑的态度:“也是,都国中了还要哥哥陪着回家,也太逊了吧。小少爷,该学着独立了?”

“独立?”振文发出一声冷笑,心想我开始独立的时候,你大概还在幼儿园追着老师要小红花吧?

那人还得意地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一头乱发,不屑地说:“说到底,你和你哥又不是亲兄弟。成绩差那么远,高中也不会念同一间吧?现在开始适应就对了,免得到时只能躲在墙角偷偷哭鼻子!”

振文气得全身发抖,拳头捏得关节咯咯作响,操场上原本还在打篮球的几个学生察觉到这边气氛不对,渐渐围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劣势,既不能打也打不过,但又不愿意就这样咽下这口气的振文只得不甘心地放下一句狠话:“离篮筐那么近,小心被球砸中头!”然后转身跑进了体育馆里。


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球员休息区附近,振文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安静地看正在进行的排球训练。哥哥虽然是这个学期才入队的,但因为体能不错很快就适应了球队的风格和训练模式,振文对排球只是一知半解,但默默盯了一会也能看出来力勤被安排在了重要位置,应该是作为先发队员进行训练。

对于哥哥被重用这件事,振文的感觉很复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力勤不止一次向他提起过自己对排球的热爱,哥哥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振文也为他高兴。可当训练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让力勤无法陪自己回家后,这份高兴的心情也逐渐地在振文越来越少的忍耐心中被慢慢磨蚀殆尽。

当然,振文不会傻到把这份私心表露无遗。当力勤中途休息过来找他时,振文还是笑得很开心。

力勤接过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抬起头问他:“不是让你先自己一个人回家吗?怎么还在这里?”

“呃...”振文脑筋一转,随手编了个借口:“今天上课不小心开小差了,老师罚我留下来值日。”

力勤最紧张自己在学校里的表现,对此振文了如指掌。哥哥的反应正也如他所料,立刻便皱起了眉毛:“怎么会开小差?是因为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吗?”振文立刻点点头。

“那今天晚上我再帮你复习,现在你...”力勤为难地看了看已经在召集合的教练,飞快地说了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一起回家。”然后跑向了球场。

振文在他背后得意地笑了笑,达到目的后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册开始做功课,偶尔抬起头瞄一下球场上的动静。


因为队员都只是国中生,学校有规定课外训练时间不可以太长,所以振文等了一会便听到了训练结束的哨声。

两人又像以前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振文听着哥哥说今天训练时发生的事,忽然好奇地问:“对了,你们训练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女生一直站在球场边,拿着一个文件夹不停地写写写,她在干嘛?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训练?”

力勤想了想说:“那是我们球队的经理,训练的时候就负责做记录,平常队里的杂事也归她管。”

振文眼珠子转了转,对经理这个职位起了莫大的兴趣:“就是说不用训练,但也是球队的一员,对吗?”

力勤点点头:“算是吧。”

“好!”只见振文仿佛决定了什么,忽然开心地做了个加油的姿势,“那我也要做你们球队的经理!”

“你?”被自己弟弟突然冒出来的怪念头逗趣的力勤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先把书念好吧。”

“怎么?看不起我是不是!”振文立刻冲着他哥板起了脸:“虽然我成绩一般,但做做记录,跑个腿什么的还是OK啦。”

他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虽然自己运动不行,但只要用经理的身份进了球队,就可以继续和哥哥黏在一起了。于是,他不顾力勤的反对,偷偷跑去找当经理的学姐请教,学姐觉得这个可爱的小弟弟放着球员不做,居然有这样的志向,也乐得将他培养为未来球队的经理,在振文的软磨硬蹭下,不仅把所有事务都教给他,像是做训练记录表这类的琐事也让他帮忙处理。就这样振文赖着学姐在球队里过了一个月,和教练、队员们的关系也处得很好,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但大家已经在心里将他视为球队的一员。

振文自认这个计划实行得很完美,成为球队经理是迟早的事,而顶着未来接班人的身份和学姐的庇护,即使力勤再反对,他也依然有借口在放学或周末随着球队一起训练。

然而,不是正式的队员,始终没办法让振文享有和其他人一样的特权,而他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身份也终于在某一天失去了效力。


“你要外出集训一周?还不回家?”振文紧紧盯着力勤的脸,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

因为临近全市的比赛,球队准备在赛前进行一段时间的集训,而本以为可以跟去的振文,也被告知由于不是球队的成员而无法随同。

“抱歉啊迪底。”学姐好不容易抵挡了振文的撒娇攻势,摸了摸他委屈的小脸,充满歉意地说:“姐姐知道你很想跟哥哥一起去,但集训的场地和人数都已经确定好了,真的没办法把你加进去。”

振文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日常训练,因此求了一会见学姐还是没有松口,便不再继续纠缠。然而在回家的路上,他才从力勤的口中得知集训是封闭式的,而且力勤的训练时间比别的队员还要长。

“我听说他们才去三天啊?怎么你要去这么久?”他急切地问。

面对快要炸毛的弟弟,力勤只能耐心地解释:“我训练的时间不长,这次又是先发队员,所以教练要对我进行个别训练。”

“可是,”振文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掰着手指头数着说:“你上学的时候隔一天就练习一次,放假了除了常规练球也有保持体能训练,这个量足够了,应该不需要再延长了吧?”

“不是这样的,”力勤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向焦急的弟弟解释清楚:“这次集训是为了增强队员之间的默契,而对我的个别训练是技巧还有战术方面的,和平常的练习不一样。”

振文心急起来,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大道理,仍旧是不依不饶地揪着同一个问题不放。力勤不胜烦扰,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

“总之,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了,他们会轮流回来,或者让阿姨照看你。我也向隔壁邻居拜托过了,有事你可以找他们家的妈妈帮忙。”

见哥哥的态度如此坚决,振文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失落地垂下了肩膀,彻底陷入了沉默。

对于弟弟全身散发着的强烈不满,力勤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也莫名地感到一丝愧疚。从来没有当过别人哥哥的他,自然也没有这种处理兄弟之间矛盾的经验,只能拍拍振文的肩膀温言安慰:“只是去一个星期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振文的身体在他的手下微微颤抖着,过了很久才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眶里已经泪光盈盈,他哽咽着说:“一个星期?原来,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力勤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着,看着自己放在振文肩膀上的手被冷冷地推开。

“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太多遍了...”振文背过脸去,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再转过身来时,刚才的脆弱和失望已经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眼里只有无法掩饰的怒气:“我还以为你会懂我,原来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力勤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指责搅得一头雾水:“我只是去集训一个星期,你就要这么生气吗?”

“是啊!”他看见弟弟冷冷地笑了:“你是去做你喜欢的事,当然不觉得有多久。那我呢?万一你不在,那些人又来惹事找我打架,我怎么办!”

“你就一定要和别人打架吗?不能躲吗?”力勤看着气得小脸通红的振文,觉得此时的指责只是在无理取闹,藏在心底许久的不耐烦刹那间一涌而出:“你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能自己去解决!就算我是你哥,也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吧!”

虽然振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非常乖巧,但他也很了解弟弟的个性,冲动又爱惹事,还经常管不住嘴,每次总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才来找他帮忙。力勤的性子稳重敦厚,从来没让人操过心,自从振文这个弟弟出现后,他的生活就乱成了一团。每天都跟在弟弟身前身后,替他收拾了无数个烂摊子的力勤,这回是真的累了。

“你要学会独立,知道吗?”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看着被刚才的一吼完全吓住的弟弟,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必须把道理跟他说明白。“你已经是国中生了,不是小孩子,要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不要给你自己和其他人带来麻烦,大家才会喜欢你的,懂吗?”

振文并没有反应,仍旧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微微张开,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过了一会,振文忽然伏下身来,双手撑着膝盖深深呼吸,他手指关节捏的发白,每吸一口气仿佛都异常艰难。

“我想不到,竟然连你也会要我独立。”他一边喘气一边着说,话音里居然还带着断断续续的笑,这种不正常的反应终于让力勤察觉到不妥,走近了一步迟疑地伸出手去扶他:“振文,你还好...”

振文用力地打开了他伸来的手:“不用管我!”

那种让人窒息的喘息声终于慢慢平复,他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力勤厌倦地摆摆手:“去吧,你爱去就去吧,随便你!”

他身上的乖巧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了,浑身上下像是刺猬一般尖锐地伸出利刺,像是要把接近的人都刺得遍体鳞伤。他尖酸刻薄地冷笑着说:“坦白告诉你吧,我从来就不喜欢运动,最讨厌的就是排球。原本以为这样你会陪我久一点,才会想成为球队的经理,花这么多心思留在球队,帮你做训练记录。现在看来,算我浪费时间!”

力勤紧紧咬着嘴唇,振文的话所带来的震惊让他久久无法冷静,但气归气,力勤心里还是明白的,振文只不过是一时冲动随口说话,于是又用力拽着振文的手把他的身体转回来面向自己,生气地说:“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振文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忽然用双手猛地往他胸口上一推,力勤毫无准备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却只见振文愤怒地向他大喊:“你根本不懂独立对我来说是什么意思!”

盛夏的黄昏中忽然卷起了一股强烈的风,夹杂着无数的泥沙灰尘,硬生生地从大树枝头扯下了几片落叶,蛮横地呼啸而过。而兄弟间最后的那点忍让和情分,也在这大风过后尽然无存。

“我是不懂你,”力勤缓缓合上眼睛,转过身去轻声说:“可是你又懂我吗?”

脑海里仅存的那一点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解决矛盾的好时机,面对愤怒得已经失去理性的振文,他也无话可说。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说完,力勤再没回头看振文一眼,离开向附近的球场走去。这种时候,他需要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才缓解因吵架而带来的心理压力,这样在回家时,他才能继续以一个好哥哥的面貌平心静气地解决和振文之间的矛盾,而这也是力勤一贯的减压方式。

分开的地点距离家中只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因此力勤也很放心,振文只要乖乖回家,便不会有什么事。

然而当晚,振文就失踪了。


而力勤再次获得弟弟的消息时,已经是整整两天后的事了。

正在上课的他被老师叫出了教室,坐上了来接他的车,目的地却不是家里,而是医院。

在病房内,他终于看见了失踪了两天的弟弟,原本就瘦弱的他脸颊已经微微向内凹陷,脸色蜡黄,嘴唇却淡的几乎没有血色,这让他头上扎着的一圈白绷带看上去更为刺眼。也许是因为受了伤,这几天的刺激太大,他一直安静地沉睡着,就连力勤冲进门时不小心碰倒椅子而发出的巨大声响都没有把他吵醒。

“是振文的爸爸生意场上的对手绑架了振文。”力勤听见妈妈在背后说。

可能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又觉得只是一个瘦小的国中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因此绑匪们并没有对振文严加看管。机灵的振文很快就摸清了那些人的行动规律,悄悄逃了出来,只是体能一向就差,跑得慢,没逃出去多久就被发现了。快要追上的时候他为了躲避,居然不顾自己安危,从山坡上直接滚了下去。

“这孩子送来的时候,听说额头上、脸上全是血,连衣服都染红了一片,把他爸爸吓坏了。”力勤妈妈心疼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振文说,然后指了指他被褥下脚的位置:“右脚也受伤了,幸好只是扭到了,没有骨折。”

力勤全程只是紧握着拳头沉默着,到了最后才说了一句:“我想今天留在医院陪他。”

这对重组家庭的父母知道两兄弟一向感情好,也没有反对,还打了一个电话亲自向老师请了假,让力勤安心陪他弟弟。


振文受伤后的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附近的病床都已经响起了微弱的呼噜声,只有自己床前还亮着一盏小灯。顺着灯光,他看见力勤穿着已经略显窄小的校服,用一个别扭的姿势靠着椅子,歪着头睡着。

虽然脑袋疼得厉害,但想到这样的姿势睡觉哥哥明天早上起来很可能会落枕,振文便顾不得嗓子干得难受,挣扎着喊了几声力勤的名字。

被呼唤声惊醒的力勤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弟弟正撑着床榻想坐起来,赶紧伸手去扶,又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会让弟弟不知道在哪里的伤口再疼起来,也不好用力。两个人折腾了半天,力勤才终于把振文舒服地安顿好,靠着枕头坐好后,振文又虚弱地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壶和杯子。

力勤会意地立刻从保温瓶里倒出热水,又添了点冷水,轻轻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适了,才递到振文干裂的嘴唇边。

振文艰难地咽了一口水,才勉强能说出话来。他看着眼底已经一片乌青的力勤,低声说:“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力勤因为‘哥’这个难得听见的称呼,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是哥哥对不起你,”之前想了那么多铺陈的话,在振文的这一句道歉前瞬间黯然失色,力勤只能轻轻按摩着振文瘦弱的手,那手背如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白皙得几乎能看见青紫的血管。他想着这几天振文可能受过的苦,难过地叹了口气,把心里最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哥哥不去打球了,”他看着振文的眼睛因为这一句话忽然涌出了泪花,而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哥哥再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了,”力勤低下头去用鼻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一字一句地保证:“从今以后,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振文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勉强地笑着,一边吸着鼻涕擦去眼角的泪痕,说:“哥,你不要觉得内疚,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就算你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啊。他们有好几个人,长得又高又壮的,到头来只会把你也拖下水而已,我...不想这样。”

“但至少,我能陪在你身边...”力勤低着头,哽咽着说:“哪怕帮你分担一点点也可以...”

“哥,”他听见弟弟喊着,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你要去打球,去比赛,去做你喜欢做的事,知道吗?”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心疼的笑容,眨了眨眼睛:“你说要让我懂事,独立,还记得吗?我会做到的,我答应你。”

他们的脸挨得很近,近得力勤一睁眼就能清楚地看见那白色绷带下渗出的一点血丝。除了额头上的伤,振文几乎全身上下都有小创口或淤青,虽不严重,但有好几处都破了皮,到现在只要碰一碰还是会渗血。振文伤得这样惨,却还笑着勉励自己,让他不要为了内疚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事。

力勤的心忽然疼得抽了一下,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弟很可爱,很机灵,但就是有些时候太让人操心,不懂事。可现在看来,到底不懂事的人是谁呢?

振文说的对,他不懂他。

双手轻轻地放在弟弟的肩头,力勤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郑重地许诺:“比赛,我会尽全力,在那之后,我跟你说过的话也一定会做到。”

振文安心地点点头:“嗯。”


或许是因为抱着最后一搏的信念,在赛场上,力勤的实力可谓发挥到极致,还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强大爆发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球队如愿以偿地在全市的国中级比赛里拿到了冠军,而表现一流的力勤也作为全队人心目中的MVP,成为了球队下一任队长的不二人选。

可当球队经理受教练示意去和力勤说这件事的时候,力勤却突然告知他要退出球队的决定。

信心满满的学姐自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退队宣言,当下就抓着力勤的手不放,用尽一切办法试图挽留他。

“是因为学习上的原因吗?”她猜测着问,“其实只要适应了球队的训练,一般对学业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以你的程度,根本不是问题啊!”

力勤摇摇头。

“不是吗?那...是家里人不同意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让教练,让老师去帮忙说服,你家人一定会理解的!”

力勤再次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转过身去,看着这个曾经挥洒了不少汗水的排球场,心里有许多遗憾和不舍,但这些都无法阻挡他离队的决定。

“我...”他犹豫了一下,“我答应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要一直保护他。”

学姐恍然大悟:“你说的人是你弟弟振文吧。”

“他的事我也听说了,”想起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又聪明又可爱的小弟弟,学姐的脸色也很沉重。“你想保护弟弟的心情我理解,可也不一定非要放弃排球啊?你不是说过,排球是你最喜欢的运动吗?”

“是啊,”力勤走到网前,轻轻的抚摸黑色交结的绳索,眼前划过一幕幕往日的回忆。“我也想过,如果能一直打球就好了。”

“但经过这一次,我明白了,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兼得的。”

“之前只是觉得你弟弟很依赖你,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也这么深。”学姐默默地看了他一会,感慨道。

“他很依赖我吗?”想起振文每次训练都想尽办法偷偷溜进场馆,或赖在学姐身边不走的样子,力勤温柔地笑了,喃喃自语道:“我以前从来不这么觉得...”

在学姐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力勤转过身来,斜仰着头轻轻靠在篮网上,闭着眼说:“我这个弟弟,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

“可是那晚他在医院里醒过来,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对不起。’”

“学姐,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面对力勤的问话,学姐只能摇摇头。在她的印象中,力勤是队里话最少的男生,虽然性格不错,无论是训练还是请他帮忙都不会有一点怨言,但他的感情也如他的话语一般从不轻易外露,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如今,这个寡言沉默的男孩说起心事时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可眉眼间那淡淡的忧郁还是将他内心的痛苦表露无遗。

“在他出事的那两天,我一直在回想我们最后吵架的画面。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可是,又希望自己不要记得那么清晰。”

“因为那就像是,他最后跟我说的话一样。”

“力勤...”学姐心疼地看着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为了不让自己脆弱的样子给学姐带来负担,力勤转过身去,努力控制住情绪。“虽然我知道那不是我造成的,”他低声说,“但我还是很后悔,很后悔。”

“如果当初我没有丢下他,一个人跑去练排球,而是看着他好好地回家,说不定他就不会出事,也不会受伤。”

“即使我还没有办法保护他不被那些人抓走,但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我还能分担他的痛。”

“但那时候,我除了后悔,什么也做不了。”

言语中的自责和愧疚如同满缸的酒即将倾泻而出,学姐默默地看着他在阴影处悄悄低下头,脸在校服的袖子上轻轻蹭了蹭,微不可闻地吸了一下鼻子。

“我一直以为我弟只是很喜欢依赖别人,可能因为也是单亲家庭的关系,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但其实他依赖我,只是因为他真的从心底里把我当成他的哥哥,他最亲,最信任的人。”

“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很内疚,因为我并没有做到一个哥哥应该做到的事。”


学姐最后还是放弃了劝说,充满遗憾地目送他走出了体育馆。

她还是无法理解力勤为何执意要放弃排球,但却深深地明白、尊重他的决定。

他们兄弟俩感情至深,确实让人动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次振文一边做着记录,偶尔抬起头看着球场上训练的哥哥,露出的那种仰慕的眼光和嘴角淡淡的笑,学姐忽然懂了什么。

力勤说,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想多依赖别人一些。

其实他们所需要的不是依赖,而是陪伴吧。振文如此,恐怕力勤也不例外。


但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TBC


《越界》终于结束了,关于兄弟的结局虽然不是明朗地HE,但片头的小惊喜足以胜过一切。

回想孟霖在采访和微博里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背对着哥哥告白的那场戏,在拍之前,他从几个小时前就开始沉浸在振文的世界里,‘回想’着和哥哥经历过的那些事,我想那些‘回忆’就像是另一部鲜活动人的剧般,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逐渐融成了他角色的一部分。因此他最后的放弃和告白才会显得这样动人。

想想其实我现在也是做着和孟霖一样的事,尽管剧情没有交代,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在所有一切发生前,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希望我的脑补能够填补这一份没能看到兄弟从前回忆戏码的遗憾,如果能让大家觉得对这两个人物的了解更多,感受更丰富就好了。

希望平行世界里,振文和振武现在能幸福地在一起。


评论(18)
热度(171)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小雨新成朦胧诗,淡笔旧印薛涛纸。
闲亭坐看云来去,正是花开月圆时。

关注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