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吵架
“嗒。”
听到一下轻轻的关门声后，Beam慢慢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踮着脚把房门打开一条缝，他悄悄地往外看了看，待确定公寓里只剩他一个人后，才安心地从房间里出来。
冬天早已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Beam还是觉得公寓里很冷，墙壁是冷的，床铺是冷的，就连现在他洗脸的水也是冰冷的。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脸，记忆中那双黑亮的眼睛也是这么冷漠地看着他，那种刺骨的寒意让Beam心头一紧，赶紧低头拧开了热水，往脸上扑了好几把水花。
他与Forth的这场冷战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一开始只是不说话，后来就连看着对方都觉得不舒服。久而久之他们就形成了一种默契，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就像刚才那样，明明是周末，Forth却故意提早出门；而他明明已经醒了，却还是要等到Forth离开后才肯从房间里出来。
可看不见了彼此的心里就能舒服一点吗？Beam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日渐消瘦的脸、只有被水蒸气烫过后才稍微有些血色的皮肤，好像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憔悴过。他不知道Forth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自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失恋是一件痛苦的事，可比失恋还痛苦的，是明明已经被拒绝了，却还不得不和拒绝自己的对象日日夜夜地生活在一起。虽然Forth的存在感在Beam的生活中已经降到微乎其微了，可事实就是事实，这满屋子的家具、摆设，无一不在提醒着Beam，这里除了他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Beam从来都不曾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往日他和女生分手，总是干脆果断，偶尔和平结束的以后碰了面还能打声招呼；即使碰到难缠的，也总有办法对付，大不了再不往来就是了。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都已经说清楚了，却还要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住在一起。
可自己真的死心了吗？Beam摸了摸眼角处的皮肤，似乎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一点疼痛。那天早上醒来后，他挣扎着到了浴室想洗掉这一身的酒气，却看着一身干净的睡衣愣了半天。凑近了镜子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才发现不仅身上的污秽被清理了，就连昨晚被女生们哄着画上的眼线也被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那人似乎不太懂的用卸妆液，硬是用水给他擦的，可能是力度有点大，Beam早上起来的时候的眼角还是有些红肿。
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可照顾自己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了。冷静过后，Beam从最初的欣喜慢慢陷入了迷惘，他本以为Forth已经因为自己这份感情而对他厌恶至极，没想到却还是一声不吭地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Forth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困扰了Beam很久，直到他清楚地看到Forth回来后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才慢慢死了心。即使Forth无法回答为什么那天要握着他的手，为什么要照顾酒醉的自己，那又如何呢？
反正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学校里）
“Forth，怎么啦？”
看见Forth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一个同学好心地想过去问问，却被人拉住了衣袖，硬生生地停了脚步。
“别过去了，他心情不好。”阻止他的人是学生会的成员，对郊游时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了。听说从海边回来后，Beam经常三天两头地换女朋友，总是在外留宿；而Forth则一门心思扑在了毕业作品和打工的事上，别说回家了，就连休息的时间也很少。这两人就像是约好了似的，谁也不见谁。
临近毕业，学院间的聚会也多了许多，就连工程学院和医学院两个对头也不例外，大家本来想在分别前留下些美好的回忆，这几个月却活生生让这两个冤家搅得不得安宁。因此，无论是Forth还是Beam的好友，大家都想尽快让他们之间的冷战在毕业前结束。
“提起毕业...”一个同学忽然说，“好像学校发了通知下来，说毕业晚会那天每个人都要带伴出席，无论男女，也不规定要同级、同学院，你们都找好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所有男生都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的人得意地说昨天已经有女生主动邀请他了，有的人则愁眉苦脸地说不知道该邀请谁，只有Forth依旧沉默地坐在窗边，看着树荫下阳光斑驳的影子，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Forth！”院学生会的会长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戳了戳Forth的手臂，好奇地问：“你准备邀请谁一起去啊？”
“不知道。”Forth轻轻地摇摇头，他现在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事。
“你少替他担心啦！”Kim走过来拍着Forth的肩膀笑着说：“差点成为校之月的男人，身边从来就不缺人。这几年不过是低调了点，但只要Forth肯开口，别说答应了，我想自己送上门来的都不稀奇！”
虽然大家都对Kim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可还是静观其变。果然过了不到一周，终于有人耐不住出手了。一大清早，Forth就在学院大楼的庭院前被人截住，拦人的是工程学院大二的学妹，长得清纯可爱，去年也是他们学院中为数不多有可能问鼎校之星的人选。
学妹自恃和Forth是同一个学院的，对自己的相貌也非常自信，骄傲地仰着头，露出可爱的笑容大大方方地问：“学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毕业舞会？”
上课时间快到了，附近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热闹。学妹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托了人问了Forth的课程表，等了好些时日才决定出手。她早已打听好了，Forth学长不太喜欢与人来往，此前也拒绝过不少人，可学校的规定不可违抗，如果硬是要选，自己既是同学院的，身材样貌也都是顶尖的，想必不会被拒绝。
没想到Forth不过低头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了一声：“抱歉，我要上课了。”然后就直接越过她走进了教学楼。
这对学妹来说简直就是羞辱，加上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顿时满脸通红，跺着脚飞快地跑开了。虽然Forth没有答应，可这件事也被当作新鲜事在各个学院内传了个遍，有好事的甚至还编出了五花八门的版本，传到后来便越来越离谱，至于结果如何倒没人在意了。
作为话题的主角，Forth对这些传闻毫无知觉，当然也并不在乎。一整天的课结束后，他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听着身旁的朋友们都在兴奋地讨论一会要去哪里吃饭，却完全提不起兴趣，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乏乏的，只想早点回家补个觉。
刚走到大门附近就听到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心不在焉的Forth差点撞到了人，被身旁的Kim一把拉了回来。“搞什么啊？”他勉强站稳了身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抱怨说。
Kim踮着脚看了看，忽然惊讶地指着前方：“那不是艺术学院的Janie吗？”
Janie？Forth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有着深棕色长卷发，笑容甜美的女生正在和他们工程学院的一个男生说话，那女生的样子有点眼熟，Forth眯着眼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就是他们那届的校之星。说起来学生会出游那次她好像也有参加，只是Forth当时的心思都在Beam身上，除了在车上远远看过一眼，其余时间就没什么印象了。
“那个...是她男朋友？”Forth听到身旁不少人都在议论说。
身旁的Kim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前方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身材匀称的男生步履轻盈地从围观的人群里分开一条道，径直走到Janie身边。
“那...那不是Beam吗？”Kim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Forth紧紧地皱着眉，看着Janie笑着挽上Beam的手，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然离去。围观的人群立刻跟着他们离去的脚步涌到大门附近，Forth被Kim也拉着往前走，却还是晚了一步。随着一声汽车发动的轰鸣声，视线里只剩下Forth熟悉的那辆红色跑车飞驰而去的背影。
“Janie...和那个男生很熟吗？”“那是Beam学长啊！医学院的男神！”“听说他们俩要一起去毕业晚会？”“难道他们在交往吗？”
纷纷的议论声让Forth烦不胜烦，拧着眉头只想赶紧离开，迈着大步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赶。Kim小跑着跟上了他，边走边大声说：“不对啊，我记得Janie有男朋友，怎么会是Beam呢？”
“Forth，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怎么知道！”Forth烦躁地扣上了头盔，跨上摩托车匆匆离开。
Forth顶着冷风一路飞驰，好不容易赶回公寓，电梯门一打开，正碰上Beam从房门里出来。
Forth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车钥匙，皱着眉头问：“你要出去？和谁一起？”
Beam瞥了他一眼，回头把门带上，态度极其冷淡：“你不是从来不问吗？”
没想到Forth突然强硬地一手撑在门框上，把Beam的去路完全堵住，严肃地盯着他：“你先回答我！”
Beam悠闲地挽着手臂，往门框上轻轻一靠，漫不经心地说：“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吗？我的车还停在楼下呢。”
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可Forth还是坚持问：“你要和艺术学院的Janie出去？你们是不是也要一起去毕业舞会？”
Beam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是。”
“别开玩笑了！”Forth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瞬间在胸中燃起，一时心急就用力拽着Beam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把人带回屋里。
“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就不怕她男朋友过来找你麻烦吗？”
Beam冷静地想要甩开他的手：“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他一反抗，Forth反倒步步紧逼，将Beam逼到了墙角，严肃地问他：“那你呢？你对她是认真的吗？要跟她在一起？”
“不行吗？”Beam眉眼间尽是散漫玩戏，仰头冲着他得意地笑了笑：“你难道觉得我配不上她？”
“这跟配不配没有关系！”Forth烦躁地揉了一下头发，回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些传闻，心里就闷得慌。
“你这个月以来已经换了三次女友了！最近那个还是这个星期才开始的，你怎么可能和Janie在一起！”
Beam眉毛轻轻一挑：“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我的事了？”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Beam。”Forth松开他的手，扶上Beam的肩，苦口婆心地劝他：“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管，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这样怎么了？”Beam冷冷一笑：“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吗？”
他忽然靠近Forth的耳边，轻声说：“这样，不才是你想要的吗？”
Forth被话中的嘲讽刺得心虚，他松开了Beam的肩膀，沉默地退开了几步。Beam嘴角慢慢下垂，看着无话可说的Forth，眼底的悲哀最终化为淡然。
“既然你这么看不惯我，那么毕业前，我会搬走。”
他闭上双眼艰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紧咬着嘴唇匆匆地离开了公寓。
“这么做你真的会好受一点吗？”
Janie担心地看着一直沉默开车的Beam，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眼看着他的生活过得越来越颓废，自己和几个朋友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劝他回头。今天一听到Beam主动打来的电话，她以为他终于想通，什么也不问就来了，没想到Beam请求她做的居然是这种事。
“让我帮你去工程学院还东西，然后故意开车来接我，让别人误会我和你在一起，这样真的好吗？”
“谢谢你，Janie，还有，帮我对你男朋友说声抱歉。”Beam紧盯着前方的车道，干脆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超过了他们前头的一辆银色商务车，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有些事，我想自己亲手了结。”
“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受什么刺激了？”Janie小心翼翼地猜测。
“刺激？”Beam用余光看了她一眼，神色冰冷：“什么刺激？”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Janie最看不得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一针见血地戳穿了Beam的心思：“今天早上Forth被他们学院的院之星在学校里邀请去毕业晚会的事，我想全校都知道了。刚刚才出了这样的消息，下午你就找我去演戏，别跟我说是碰巧，没人信！”
Beam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沙哑但依旧毫无波澜：“要说是刺激，不如说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是该结束了！”Beam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嘴角淡淡的笑容里藏着多少无可奈何。“他已经move on了，我也该继续走自己的路。”
Janie一听他话里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心就急了：“Forth又没有答应！”
“那是他的事，再说，总有一天他会答应的。”
Beam驾驶着跑车在一家咖啡厅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后，疲倦地仰着头，闭着眼睛苦笑着说：“我可不想那时候才离开。”
“Beam，你有没有想过，Forth可能也是喜欢你的...”
虽然Forth对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作为Beam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Janie一直在暗暗观察。所谓旁观者清，在她看来Beam对Forth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依赖，而很多时候Forth看着Beam的眼神里也有着早已超越普通朋友的感情。只是这两人都当局者迷，大概从来就没看清楚彼此真正的心意。
正当她苦恼怎么劝他不要放弃，Beam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轶事一般，忽然大笑一声。
笑过一阵后，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侣，很多时候之所以和对方吵架、决裂，都是因为一些误会。”
“我知道，你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其实，误会这种事，在我和Forth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坦然地笑了笑，扶着方向盘慢慢坐直起来，平静地说：
“相反，我们是因为清楚彼此之间想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这从来就不是一个活结。”Beam说着，悲凉地做了一个剪的手势。
“这是个死结，除了剪断，没有其他办法。”
“你别给我倒酒啦！”
当天深夜，在一家路边的大排档里，已经头昏脑涨的Kim软软地伸出手想抵挡，却还是被Forth毫不留情地把酒杯再次斟满。
“我说，你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再喝酒吧！”Kim见他倒完酒，紧接着又想把自己的酒一口闷尽，连忙摁着他的手无奈地抱怨：“陪你一整晚了，除了喝酒什么话也不讲，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Forth挣扎了一会只好把杯子放下，情绪低落：“我...我和他吵架了。”
‘老天保佑他总算把话说出来了！’Kim一边双手合十在心里感谢上苍，一边着急地问：“那你和他道歉了吗？我告诉你这种情况甭管谁对谁错，你先好好道歉，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清楚！”
“误会？”Forth失落地摇摇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已经不再冒凉气的啤酒瓶，“要真是误会就好了...”
Kim觉得他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但问了许多遍，Forth只是低头喝着闷酒，什么也不肯说。无奈之下，Kim只得放弃追问，本着为朋友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乖乖地陪着他喝酒。眼看着一杯杯酒水下肚，Kim的眼神也越来越迷蒙，最后几乎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好了，别再喝了！”Forth无奈地从Kim的手中把酒杯夺过来，“心情不好的是我，怎么你先不行了？”
“废话！”勉强保持最后一点清醒的Kim愤愤不平地把酒杯抢了回来，不顾Forth的劝告，颤抖着拿起酒瓶又倒满了一杯。
“借酒消愁，总得有人醉啊！”他大声地嚷嚷着，弄得其他酒客都纷纷往他们这桌看过来。
“你不肯说，我也没法帮你，只能替你醉一晚，”Kim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终于因为不胜酒力而慢慢伏倒在桌上。
“我只希望你明天醒过来后会像我一样...什么都忘了...”
Forth看着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的Kim，自责地摇摇头，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
“但愿如此吧...”他喃喃自语着，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时，Forth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公寓的床上了。
整个房子听起来很安静，他慢吞吞地扶着墙壁，强忍着宿醉后的头痛，蹑手蹑脚地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人，Forth往Beam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房间里的摆设一如从前，只是床铺的很整齐，摸上去只有冰冷的温度，看上去这间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难道他昨天没回来睡吗？”Forth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想回忆起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里的，却半点线索也没有。
虽然宿醉后的身体已经禁不起折腾，但想着或许能在学校看到Beam，Forth还是忍着头痛去了。到了学校，Beam没有见着，倒是昨晚一起喝酒的Kim担心地跑了过来。
“喂，你还撑得住吗？”
Forth木着脸在课室的后排找了个空位子坐下，随手翻出包里的讲义，艰难地吐出一个词：“还行。”
“你这个酒鬼！”趁着课还没有开始，Kim赶紧到课室外边给他弄了一点热水让Forth喝下去：“你可别在上课的时候给我吐了，今天的老师不好惹！”
Forth疲惫地点点头，昏昏沉沉地听了一节课，可到头来连老师的模样都没看清楚。下课后，Kim扶着他到厕所里顺了半天的气，可惜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吐出来，几番折腾后，从厕所里出来时Forth已经脸色苍白，扶着Kim才能勉强站稳。
“我说，我是怎么回去的？”
Kim把虚弱的Forth按在餐厅的位子上坐好，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我送你回去！怎么？你是觉得你有超能力，醉成那样都能自己爬回家，还是幻想有人会三更半夜去接你啊？”
Forth抱歉地合掌道谢，然后小声地问：
“那个...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这是他第一次醉到断片，Forth担心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蠢事。只见Kim飞快地摇摇头：“就光顾着说话了，别的啥也没干。”
“那还好...”Forth刚刚放下心，瞬间又紧张起来：“我说什么了？”
“就...你跟Beam的事呗...”Kim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好像说什么你是为了他，为了你们俩的友谊，才拒绝他之类的...”
Forth整个人都傻了，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招了吗？
“虽然你昨晚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不过我大概还是听明白了。Beam喜欢你，但你拒绝了他，所以你们这几个月来才闹得这么僵，对吧？”
Kim见Forth慢慢地垂下头，盯着桌子不说话，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虽说酒后吐真言，可是兄弟，我觉得你昨晚说的，不是你的真心话。”
Forth诧异地转过头来，Kim扶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一直说是为了Beam好，不让他受别人白眼才做这个决定，这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Beam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不要忘了，Beam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你见过他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改变过吗？在乎过吗？没有！直到遇见了你。”
“我想，像Beam这样的人，能够心甘情愿地为了另一个人脱胎换骨，说明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他在感情方面看起来的确有点幼稚和随便，但至少他每一次的开始和结束都很果断，这说明他是一个冷静、有主见的人。难道你从没有想过，他在决定承认自己喜欢你之前，没有像你现在这样艰难地纠结，挣扎过吗？”
看着逐渐陷入迷惘的Forth，Kim无奈地摇摇头，现在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俩人的感情路会走得那么困难了。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循循善诱地说：“既然他还愿意亲近你，甚至不顾旁人的眼光只看着你，对你一个人好，那就说明他已经想清楚了，可以为了自己的感情抛开一切。而你却说拒绝是为了他着想？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
“他...是这么想的吗？”
Kim用点头代替了回答，见Forth沉默地再次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决定点醒他：
“其实你之所以拒绝，不过是因为在你心里的那杆秤上，你所顾虑的一切要比Beam更重要而已。”
“我...我是这么想的吗？”Forth迷茫地看着Kim。
“不然呢？”Kim笑得万般无奈，“所有人在做或一或二的选择时，无非都是考虑哪一个对自己更重要。对你而言，别人的目光，和你所不愿意放弃的所谓‘自由’，比Beam更重要。”
“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更多考虑的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但对于Beam来说，我想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
这些话对Forth的冲击实在太大，一想到Beam是那样坦诚地接受了一切，而他却为了自己左右思量，Forth内心的愧疚便油然而生。
“没有人会要求你一定要同等地回应他，“Kim温和地看着他说：“爱情不是恩情，更不是债务，不需要回报。”
“可至少，不要把他当作你的借口。”
“好好想想吧，兄弟。”说完，Kim沉重地拍了拍Forth的肩膀。
自那天后，Kim的话在Forth的脑海里萦绕了很久。与此同时，Beam在公寓里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甚至有一天Forth故意留在家里不出门，等到眼皮都困得打架了，却还是没等到Beam回来。
Forth只有从房间里摆设是否有被动过的痕迹来判断出Beam到底有没有回家，但还是没有办法掌握他在家的时间。Beam总是能把时间凑得很准，有时候他在睡梦中听到一点声响，以为第二天早上能看见Beam，却每次都能被他逃掉。
回想起当初，Forth记得自己曾经也像现在这样，逃难似的躲着Beam，但当时他一方面心里很混乱，另一方面不知道怎么面对Beam才选择逃避。而现在Beam的态度比当初的他要决绝得多，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这令Forth不由得怀疑那天Beam说要在毕业前搬出去，并不仅仅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看着Beam在房子里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几乎就和Forth从前一个人住时一个样，Forth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当他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虽然窗外已经是炎炎盛夏，整间屋子却还是像寒冬一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洗衣机里再也不会别人的衣服，自己的泡面再也不会被人偷偷拿去煮了，浴室的柜子里再不会有发胶、面霜这堆他根本不会用也看不懂的东西，钥匙...也再不用分一条给别人了...
曾经他最希望的是合租的人不要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可当这些“麻烦”逐渐消失的时候，Forth却慢慢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给Beam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可通通都没有回音，Beam就像铁了心似的不再理他，Forth也只能寄希望于临近毕业季，好的公寓不好找，Beam又是个那么一个挑剔的人，要找到合他心意的公寓和舍友应该也不是件一时半会就能成的事。
就这么一天拖一天的，很快就到了毕业典礼前夕。
Forth现在打工的酒吧老板对他不薄，在他刚刚丢掉上一份兼职的时候慷慨地让他来驻唱，工资也不菲。可今晚Forth的状态实在不好，只要一想到毕业典礼后，他和Beam再没有住在一起的理由，嗓子就忽然干涸得发疼，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撕裂一样。
Forth在酒吧后门一个人开嗓了很久还是没有好转，只好向老板请假。老板还算是宽容，见他没办法唱歌也不怪他，还让他好好回去休息。于是Forth背着吉他郑重地向老板鞠了个躬，骑着摩托车慢慢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当他在黑暗的楼道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时，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等他把门打开一看，只见一个熟悉但已经许久未见的身影正背着他蹲在地上，面前还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Beam听到声响疑惑地回过头来，看见Forth呆呆地背着吉他站在玄关处，也愣了好一会。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去打工了吗？”
Forth猛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额...我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哪里不舒服？”Beam眉头一皱，紧张地起身跑到Forth的跟前，担心地扶着他的胳膊仔细观察着，一边不停地问：“感冒了？还是发烧了？”
看着Beam俊俏的脸忽然靠近，Forth有些恍惚，上一次俩人靠得那么近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Beam见Forth蓦然红了脸，也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了，连退了几步转过身去。
“你自己吃点药，休息一下吧。”
“Beam。”
“或者我现在去楼下给你买。”
“Beam...”
Forth的手脚忽然不听使唤地往前迈了一大步，从背后抱紧了Beam。
Beam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
“放开我，我还要收拾行李。”他无奈地推了推Forth的手。
“一定要走吗？”Forth把头埋在Beam颈窝处，鼻腔里瞬间充满了Beam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无比安心，说话也不知不觉地温柔了许多：“现在找房子不容易，再说附近也没有像这里一样交通方便的地方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也许是因为温热的鼻息落在了敏感部位，Beam忽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把Forth推开。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找，等到你找到合适的，再搬出去也不迟...”
“你这是...不想让我走吗？”
Beam在他的怀抱里慢慢转过身来，抬起头凝视着Forth的眼睛，忽然微笑着，嘴唇轻启，轻轻吐出四个字：
“你真残忍...”
Beam意料之外的反应让Forth不自觉地松了手，只见他慢慢地低头捂着胸口，一边笑着一边说：
“你是想让我...每天在公寓里听见你和别的女孩开开心心的打电话，却什么都不能说；你有了值得开心的事，我也只能在Ins上给你发一个祝贺的评论，因为怕别人会误会；生病了，不敢像以前一样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因为怕你喜欢的人会生气；到了最后，还要看着你带女朋友来跟我见面，对我说Beam，这是我爱的人，我要和她结婚了，我也只能笑着祝福，然后自动自觉地乖乖离开，对吗...”
轻快的笑声慢慢染上了几分凄凉：“我一定会祝福你的，因为我没你想得那么心胸狭窄。”
“只请你不要让我当面这样做...那样...我会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发现自己喜欢Forth以后，Beam就好像把从前该流的眼泪都流光了，就像现在明明只是平静地说着话，眼眶里就已经蓄满了泪水。
大概是因为他们真正开始认识彼此的那一晚，是在Beam的眼泪中度过吧。
Forth的手再次不听话地自己抬了起来，轻柔地揉了揉Beam微红的眼角，就像那晚给他擦眼线时一样。虽然不是女孩子，可Beam的眼泪，脆弱的模样总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让他在意，也只有他的泪水，会让自己觉得心疼。
Forth听见自己颤抖着说：“Beam，我对你不是没有感觉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和你合租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心里好像有个开关被打开了似的，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让他把这些他以为自己不曾想过的话源源不断地说出来，这让Forth感到惊讶，却还是没办法让它停下来。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就算是偶尔吵架，也像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那种朋友一样，觉得稀松平常。我...我也总是会忍不住担心你，想着要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我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事。就像是现在，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让一个人留在我身边，只是想像一下这个家里以后从此没有你，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他本以为Beam听了以后会感动，想不到Beam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嘴角一弯。
“你不仅残忍，而且自私。”
“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却还说这种话来拖着我...让我心软...”
眼角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下，Beam强忍着喉咙里的呜咽，痛苦地捂着脸，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Forth也慌乱地随着他半跪下来，想替他擦眼泪，却慌得不知道是该拿纸还是直接用手擦。这时，他听见Beam颤抖着说：
“你想的从来只有你自己！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眼里只有你，会不求回报地对你好，你害怕的只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为你完全付出...而且毫无怨言的人罢了。”
他的手慢慢地垂下，泪水依旧源源不断地从眼角里流下来，虽然视线早已被模糊，可他还是硬撑着用力眨了眨眼，看着Forth不知所措的脸，哽咽着说：
“如果你真的可怜我，哪怕为我考虑一分钟，就不应该等到我要离开了才来挽回我，不要因为没有可替代的人才来选择我，不要让我被折磨得心如死灰了才觉得后悔...”
“我永远不会做你最后的选择。”
房间里忽然安静得可怕，Forth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低头用袖子用力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伴随着Beam若有若无的抽噎，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做朋友了，那干脆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Beam转身合上了行李箱，再次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拖着箱子安静地离开了。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里，他的离去也把房间里仅余的最后一点温度带走了。
10. 为你唱歌
“我说，他只是走了，还没有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个城市，你用得着像世界末日一样吗？”
Kim无可奈何地看着Forth顶着鸡窝头憔悴不堪地来上课，觉得他这样真浪费了那张帅气的脸。Forth随手将包往桌上一扔，用他那双熊猫眼忧郁地看着Kim：“我给他打过电话，找过他朋友，甚至还偷偷去医学院里守株待兔，可他不应我，就连他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肯告诉我他去了哪。”
看来Beam是向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了，Kim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你呢？现在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我以前不也像一个人住吗？”Forth疲倦地趴在桌上，苦笑了一下，“不过我还没适应，他连被子枕头都没带，看着就好像他还会回来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想一定要让他回来，他和我在一起只会更难受，只是...”Forth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我只是想把他的枕头和被子还给他，Beam以前说过他没什么毛病，就是认床，那个枕头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也怪我，那天突然回去把他弄得措手不及，只记得把钥匙扔给我，倒把枕头忘了。”
Kim沉默了一会，问：“你就没把这些话跟他的朋友说吗？”
“说了啊...”Forth无奈地笑了，“可他们都以为是借口。”
Kim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课室外打了个电话。
“...他是这么说的...”
“...我想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了...”
“...就这么一直瞒着他，就是对他俩好吗...”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随着最后一次下课铃打响，Forth背着背包，无精打采地从课室里走出来。一路上都能听见同学们在议论明天毕业晚会该穿什么衣服，谁和谁约好了一起去。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一起去的人，可Forth已经不想参加了。
与其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去晚会，倒不如去酒吧唱一晚的歌来得清静。
正当他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Forth！”
Forth疑惑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漂亮的女生小跑了几步追上他，气喘吁吁地皱着眉头抱怨说：“你怎么回事啊！叫你那么多遍都听不见！”
“抱歉，我带了耳机。”Forth把耳机摘了下来，问：“那个...你有事吗？”
“你不认得我？”那女生惊讶地看着Forth。
Forth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才想起这就是他们那届的校之星，来自艺术学院的Janie，同时据说也是Beam的“女朋友”。
一想到这个女生曾经和Beam那么亲密地手挽着手，Forth的胸口就觉得闷闷的，连话也不想和她多说。
“你是Janie对吧？我记得你。”
“那你知道，我和Beam是什么关系吗？”那女生竟然歪着头，笑着问他。
Forth心想要炫耀也不该到自己面前，脸色一沉，态度也骤然冷淡：“知道，女朋友，够了吧。”
“亏Beam还说你了解他呢！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真是迟钝得可以！”
Janie尖锐的嘲讽让Forth心里的火气越来越旺盛，虽然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不该这么没礼貌，可他还是忍不住呛了回去：“是啊，我迟钝，我没看出来你们俩天生一对行了吧。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诶！”Janie拼命地拉着Forth的胳膊，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啦？我是说，我和Beam就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侣！”
Forth顿时停住了脚步，将信将疑地回过头来，只见Janie苦恼地想了想，纠正说：“不对，不是普通朋友，是红颜知己！”
这位艺术学院的美人难道脑子有问题吗？Forth不得不停下来和她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相信Janie的确就是Beam的朋友，至于上次工程学院的事，不用猜也知道大概是Beam自己的主意。
可他现在并不关心当初Beam骗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能联系到Beam吗？”Forth着急地拉着Janie的手说，“我想见见他。”
“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手...”Janie吃痛地摸着自己被Forth紧握的手腕，“要让我男朋友看见又该误会了，我可不想为了你俩的事再趟这种浑水。”
“Beam在哪我知道，带你去见他也没问题，可你先说说，见他做什么？”
“把枕头被子还给他...”Forth老实回答，却被Janie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补充说：“还要跟他说声对不起。”
“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Beam也不需要这些。”Janie认真地对Forth说：“你就答应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拿着Janie给的纸条，Forth一个人搭着电车，穿越了半座城市才找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他从你那搬出来后就直接打出租到了我家，幸亏我住的地方也还算宽敞，就把他留了下来。”
“公寓里只有一个房间，我就只能委屈他打地铺了。本来以为Beam这么挑剔很快就会找地方搬的，想不到他一住就住到现在，害得我连男朋友都不敢带回家。”
“现在想想，怪不得有时候半夜起来还见他在阳台玩手机，敢情是因为认床睡不着啊！”
“他大概...一直在等你来...给他送枕头吧。”
穿过一片住宅楼，Forth按照Janie的指引在巷子里兜兜转转，终于来到街心花园附近，据说Beam每天这个时候都喜欢去那里散散步。
Forth远远地瞧见他一个人坐在花园角落的秋千上，两手抓着绳子一晃一晃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Forth因为答应了Janie只能看着不能接近，秋千附近也只有一小段围墙可以躲，就悄悄地藏了进去，伸出半个头来偷看。
Beam看上去比他离开公寓时又消瘦了许多，低头的时候刘海的头发已经长得快要遮住了眼睛，他也只是随手往耳后一拨，就不再管它了。除了发型，Beam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也没有用心打理过，浅蓝色的衬衣是皱的，下摆甚至被拉了出来，随意地搭在裤子上。这在Forth看来简直是晴天霹雳，要知道这件衬衣是Beam最喜欢的，每次他要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或者要勾搭某个美女时总是会把这衬衣烫了又烫，精心准备一番才会出门。
如今这件曾经的“战衣”显然是被他当成“睡衣”来穿了。
当Forth还在震惊于Beam外表的变化时，Beam却忽然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一阵模糊的音乐断断续续地传到了Forth的耳朵里，靠着他多年的音乐造诣，Forth辨别出那是钢琴演奏的声音。
前奏低沉而缓慢，高潮部分却骤然变速，高昂的乐声让旋律更加清晰地传到Forth的耳边。Beam一边听着似乎还随着节奏嘴里还念念有词，Forth不会读唇语，自然不知道Beam在念的是什么，只能凭感觉猜测大概是歌词，旋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Beam似乎很喜欢这首歌，手机里单曲循环着，他也跟着哼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这首歌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意义，Forth只看到他最后抬起头来时，眼圈红了一片。
Forth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轻轻地打开了Beam的房门，拉开了尘封已久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亮了阴暗的房间，他走到窗边架子上把几本Beam没来得及带走的书取了下来，顺手擦了擦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的书桌，最后视线落在桌边的床上。
白色的枕头孤零零地躺在床头，被子的四角被Beam习惯地紧紧压在床垫下，Forth费了一点劲才把其中一角扯开来，用手一摸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是这么柔软舒适的材质，他好奇地按了按床垫和枕头，同样软得像棉花糖似的。
Forth忍不住把书往桌上一放，拉开被子悄悄躺了进去，当柔软的被褥裹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像是睡在云朵里，舒服得不想起来。枕头上还能闻到淡淡的精油的味道，味道甜但很清爽，他记得从前自己抱怨失眠的时候，Beam还给过他一瓶安眠精油，大概就是这一款了。
伴随着甜橙、马郁兰清新的香味，Forth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厨房传来一点声响。他立刻起来跑过去一看，只见Beam正穿着那条粉红色的格子围裙，站在料理台前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Forth好奇地探头一看，原来他手里握着一卷竹帘，在使劲捏着，似乎要把什么东西捏紧。过了一会他似乎感觉可以了，把竹帘放在砧板上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条被揉皱了的紫菜饭团，因为过于用力，两头的不少配料和饭粒被挤了出来。
“唉，又失败了！”他叹了一口气。
“你就别在我的厨房里搞破坏了。”Forth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接手，把紫菜摊开，里面的配料和饭粒分出来，重新拿烤好的紫菜卷上。
“来，看着。”他向身后的Beam使了个眼色，“这样两手轻轻地握着就可以了，不过前提是不能往饭团里加太多的配料，这样切出来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好看吧！”Beam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反正，你觉得好吃不就行了嘛...”
这时候，工作阳台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嘈杂的巨响，Forth心里暗叫不好，扔下饭团跑过去一看，被眼前的情景气得大喊：“Beam！你到底加了多少勺的洗衣粉！”
Beam也从身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面对已经被泡在白色泡沫里的洗衣机也傻了眼：“就...比平常多一点而已，我想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那么多，应该要多加一点才洗得干净就...”
“唉...你这洁癖真是...”Forth弯下腰去把水源关掉，认命地拿来抹布和拖把，两人忙活了好一会才把喷出来的泡沫擦干净，没想到一进水放洗衣粉的格子里又开始不停地往外冒泡。
Forth已经被弄得没脾气了，疲惫地往后一坐，随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谁知道Beam一看他的脸就笑个不停，Forth一头雾水，好一会才明白原来是手上的泡沫弄到了脸上。
“诶？你不知道位置别自己擦，小心弄到眼睛里。”Beam把Forth的手按了回去，从裤袋里拿出自己常用的手帕仔细地擦去Forth脸上的泡沫。“好了！”他温柔地看着Forth笑了笑，把手帕一折，想要放回口袋里。
“这个，”Forth忽然心血来潮，指了指Beam手上的帕子，“我帮你洗干净后再还给你吧。”
“好啊！”Beam也没有推辞，爽快地把帕子递给了Forth，Forth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刚想站起来，忽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再次睁开眼时，所见的只有一片灰白的天花和一盏蒙尘的顶灯。
Forth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睡着了，厨房里没有人影，阳台上没有声响，裤袋里也没有一张雪白的手帕，整个房子依旧是死寂般的宁静，而他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也不过是梦而已。
但梦里发生的并不是Forth的幻想，在那次出游之前，他和Beam的确有过一段短暂而温馨的时光。那时候Beam打着要补偿的名义，变着法子对他好，给他做紫菜卷，帮他洗衣服，周末的早晨两个人还会一起给屋子大扫除，然后一起去逛超市，买食材回来一起做饭。
当时的他察觉不到Beam隐藏的那点小心思，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虽然有点麻烦，但感觉还不错，至少现在上夜班时有人会在酒吧门口等他，陪他吃宵夜；去工地工作会有人给他送便当，虽然都是紫菜卷但配料每次都不同；再也不用担心只洗一个人的衣服太浪费水和电；也终于能有人会在自己做饭后赞叹地说“太好吃了”，然后一点不剩地全部吃光...
Forth记得那时候自己看着Beam津津有味的样子，忽然觉得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也不错。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他最怀念的时光。
可惜已经不可能再有了。
Forth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地哼起刚刚Beam听的那首歌，便心血来潮想要找一找。他上网查了好一会，才曲折地找到那首钢琴曲的原曲，是一首叫《No More》的情歌。
“因为心痛所以流泪，没办法放开你。一想到闭上双眼再也看不见你了，No more No more...”
伴随着耳机里深情的歌声，Forth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壁走遍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太熟悉了，他只要一闭上眼，就好像能看见放在饭桌上他们俩一起买的花瓶，茶几底下Beam丢在那的一张糖纸，沙发边上放着的一本关于宠物的书（他们曾经商量过以后要一起养一条小狗），还有玄关衣架上Beam常挂在那的羊绒大衣。然而事实上，这些记忆中的东西早已不在了。
Forth这才发现Beam原来走得这么彻底，那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将公寓里的所有角落都看了一遍，带走了所有能带的东西，就连一张糖纸都不曾剩下。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回来撞见他，或许现在Beam的房间里就是空荡荡的一片了。
可他收拾得越彻底，Forth的记忆反而越清晰，那些曾经属于这个家的痕迹消失了，就像是在他心里剪开了一个洞，而这个洞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Forth看着手里抱着的枕头，想起了书桌上那几本书，本来这些东西应该尽快还给Beam的，但此时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和Beam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原来分离，就在眼前。
像是天意一般，耳机里蓦然传来这么一段歌词：
“无法停止离别的时间，对于我们而言都太可惜了。“
“现在，No more...No more...”
半个小时后，在学校排练的Janie接到了Forth的电话。
“我想问问你，Beam还会参加明天的毕业晚会吗？”他在电话那头很焦急地问。
“会啊...”
“那...他会和你一起去？”
Janie无语地笑了：“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他找我完全是为了气你啊！而且我有男朋友的，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去？”
“那就是说他邀请了别人...”
Forth的声音听上去很沮丧，Janie本来想为Beam出一口气好好地耍耍他，但考虑到事情紧迫，便放他一马。“没有哦，”她笑着说，“他说谁也不想请，如果不是我硬逼着他，估计毕业晚会都不会参加呢！”
“可他不带伴，学校规定进不了场啊？”
“你啊，是不是不知道在晚会上表演的学生可以豁免的事啊？”
“豁免？”
“对，只要学生报名并且被通过可以在晚会上表演，就能够豁免。明晚负责策划的是我们学院的一个师妹，我拜托她给Beam找一个在场边协助的闲职，让他不用带人也能进去。”
“那，能不能也帮我...”
“需要我帮你吗？”Janie故意停顿了一会，才接着懒懒地说：“我想你只要开口，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能够找到女生愿意陪你的。”
“我...不想找其他人...”Forth低声说：“我进去，只是为了见他，说一些心里话。”
Janie想到了上次Forth的反应，态度冷了下来：“如果只是道歉或者想让他继续当你的‘好朋友’，那就不必了。”
“不，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一些我早就应该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虽然Janie不敢确信，但也能感受到Forth的认真，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把Forth安插进了明天毕业晚会的表演名单里。
“工作人员那边实在没有位子了，我听说Beam你平常都会去酒吧兼职弹唱，准备一个节目应该没问题吧？”她对着匆匆从公寓里赶来的Forth说。
“还有，现场虽然有乐队，但你也知道如果是现在才安排，排练是来不及的了，可能到时候得你自己一个人上。”
“嗯，可以。”Forth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吉他：“我早就准备好了。”
第二天，早上的毕业典礼结束后，Forth就跟着晚会的其他表演者一起到会场准备。
虽然只是学生们的晚会，但参与表演的人还是很多，有跳舞的，有唱歌的，还有表演传统舞蹈和杂技的，一时间小小的排练室里塞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吵得就跟闹市似的，Forth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把谱子和歌词看进去，于是背起吉他离开了排练室，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练习一会。
来到后台，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都在忙碌着做今天晚上的布置和准备工作，Forth找了一会没有看见Beam，背后忽然被人用力一拍，吓得他立刻转过身来。
“在看什么呢？”原来是Janie，指了指他背上的吉他：“还不去练习在这晃荡干什么？”
“我...”Forth不好意思地挠挠头，“Beam不是工作人员嘛，我想着或许在这也许能看见他。”
“别费心了。”Janie摇摇头：“他就是个挂职的，大概开场了以后才会来。”
“可一会不是还要点名吗？”Forth将信将疑地问。
“那个我有办法...”Janie说着，忽然在Forth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他们这边张望着，于是绕了个圈从背后把Forth往后台通往排练室的门口推：“你啊，先回去好好练，今晚就能见到了！”
Forth不明就里的被她推了回去，Janie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就看见Beam穿过几块布景板向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Janie连忙堆起笑容挽着Beam的手把他往远的地方带，“不是让你开场后再过来吗？”
“我是怕你难做，而且闲在课室里也无聊，就先过来了。”Beam疑惑地看了看她紧张的脸，皱着眉问：“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真没有！”Janie心里一慌，赶紧找了个路过的工作人员把Beam搪塞过去，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们俩最后成不成，这红娘我以后可再不敢当了！”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想。
Beam被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但很快就被塞来的一大堆任务转移了注意力，当初求Janie的时候没有想过真的来工作，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两个小时。
晚会的流程很简单，先是所有参与的学生和他们的舞伴一起跳开场舞，然后是一段表演，几段表演后再跳舞，然后又是表演节目...一直这么循环下去。开场舞的时候Beam还在后台帮忙帮第一组表演的学生搬道具，等他空下来时，第一轮表演已经结束了，而跳舞的时间也到了尾声。。
他悄悄从后台的门溜出来，在角落的酒水吧台向人讨了杯水喝。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都是翩翩起舞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欢乐与笑容，明天，他们即将换下校服，踏入社会，虽然未来不一定充满光明，但在这一个被特许可以暂时忘却忧虑和烦恼的夜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用欢笑代替眼泪来迎接这漫长的离别。
Beam远远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就像隔着屏幕一样，再多的华丽喧嚣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只会让他越来越觉得孤寂、冷清。Beam实在不明白Janie坚持让他来参加毕业晚会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他看到Forth牵着一个女孩步入会场，郎才女貌，像童话故事一般翩翩起舞的场景，然后彻底死心吗？Beam悲哀地想着，几乎把杯子里的水当作酒一般一口闷尽，在仰头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来，在会场里好像并没有看见Forth的身影。
为了确认，Beam眯着眼踮着脚在人群中仔细地辨别着，却还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踮脚踮的累了，他便靠着吧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边自言自语：“Forth怎么不在这啊？”
“你不知道吗？”Beam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转身才发现原来吧台服务的人换了，看着好像是Forth的同学。
“Forth他没有邀请舞伴。”那个同学说着，叹了口气，低声嘟囔：“又不是像我一样找不到别人陪，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那他今天没有来吗？”Beam立刻紧张地扒着吧台的边问。
“有啊，”那同学抬眼看了看Beam，奇怪地说：“咦？你不是之前跟他关系挺好的嘛，难道不知道他今天要上台表演？”
“上台表演...”
Beam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四周的灯光忽然暗下来，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舞台的入口处，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着一把吉他，脚步缓慢地从一旁的帘布里走出来，站在了舞台的中央。
当大家逐渐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后，不少人终于认出了舞台上的那张脸，每个角落都陆陆续续地传出了几声惊呼，离Beam站的不远的一个女生一下子甩开了舞伴的手，双手捂着嘴不敢相信地低声喊了一句：“那不是Forth学长吗？”
Beam一下子转过头去。
舞台上，Forth做了个深呼吸，安抚一下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着的手，背上吉他，坐在提前准备好的高脚椅上，把麦克风拉近对台下的观众问候：“大家好，我是工程学院的Forth。”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了，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工程学院那一届有个差点能成为校之月的帅气学长，但Forth行事一向低调，自从第一年星月选举结束后几乎就没有了消息，甚至有传说他已经休学到国外去了，而近些日子以来因为毕业舞会前被告白的那件事，Forth在学生中的知名度又再起升起，神秘而冷淡的形象更是让人好奇。如今亲眼看到真人，才知道这位高冷学长竟然还会弹琴唱歌，不少低年级的女生着迷似的看着Forth，眼睛里都在冒着小心心。
Forth根本无暇顾及台下观众的反应，他的脑海里，心里都只有那个想念已久的人。可迎面而来的灯光实在太刺眼，台下却是一片黑暗，别说找人了，就连看清楚最前排站着的人的脸都很困难。
但Janie在上台前向他保证过，Beam已经来了而且就在大厅里，凭着这个信念，他把手指按在弦上，靠近麦克风，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
“今天，我想借这个舞台，说一些...心里话。”
“我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因为觉得和别人交往...很麻烦。对我来说，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一些秘密，都很难。”
“但曾经有一个人，明明知道我性格这么糟糕，还是愿意靠近我，试着走进我的生活。其实我们一开始关系并不好，甚至连话都说的很少，我也曾经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毫无交集。”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夜晚改变了。
他曾经自以为安稳的生活，他曾如此坚守的原则，多年筑起的屏障，都在Beam的眼泪中慢慢瓦解。
Forth停下来，嘴角漾起一个浅浅地微笑，这个怀念美好的笑容，融化了他冰川般的外壳，使得此刻在聚光灯中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平凡、温暖的青年。
“后来，我们越走越近，虽然在这段关系里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主动，但我也从他身上渐渐明白，要怎么对一个人好。比如，要在他哭的时候走到他身边安慰他，在他低落的时候好好照顾他的情绪，有时候需要一两句夸奖，有时候得允许他靠近你的心。”
他的眼光透明干净，轻易地就穿越了刺眼的灯光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但只有Forth自己知道，他看着的只有一个人。
“是他...让我知道，让别人走进你的世界虽然会带来很多麻烦，因为你会不自觉地看着他，关心他，守着他；他有危险的时候你会紧张得手足无措，他伤心的时候你不知道为什么也会跟着忧郁，即使你明明很累了，但还是得打起精神陪他打闹、听他在你耳边不停碎碎念...”
“但这些麻烦，和带来的幸福相比其实根本微不足道。因为当他安全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会安心；当他因为你的陪伴而不再流泪时，你会感到庆幸；即使你累得眼皮都打架了，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会不知不觉地笑出来...”
灿烂的笑容忽然染上了一丝悲伤，Forth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鼻子，抬起头来时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
“可惜，这些我当时都没能明白，他毫无保留地对我敞开心扉，我却一味的退缩，还以为这样对我们俩都好。之后，我刻意保持距离，想让他冷静下来，退回到属于他自己的那条线里。可是，这条线到底在哪呢？最后只是将他越逼越远，逼到我们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
“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可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明白，再也没有以后是什么感受。就像是毕业了，曾经走过很多遍的路不会再走了，曾经觉得无聊的课也没法再听了，曾经一起相处过的同学、朋友，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所以，我选了这首歌，因为里面写了我想对他说的话，也希望所有听到的人可以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想做却没有勇气，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有决心，有什么人想留住，却只是觉得无能为力。”
“这一首《No More》，献给曾经温暖我的他，也献给那些心中还有遗憾的你。”
他清了清嗓子，拨起琴弦，伴随着悠扬的旋律轻声唱道：
“多少个冬日 那冰冷的季节
许多事都变了 包括你和我
曾经被冰冷包裹着的我 抱歉让你落泪了
脚印早已被白雪覆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你身边...”
每次唱到这一句，Forth就会想起那个在那片黄昏的沙滩上，沿着整条海岸线连成一排，他和Beam干净而清晰的脚印。可不等潮水把它冲没，自己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是他放弃了回去的路。
胸口忽然闷得几乎窒息。
“不能呼吸，很多话想说，无法开口故事还很多。
看着渐渐远去你的背影，还有我曾握过的那双手，现在都看不见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一晚，Beam拖起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却只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拨弦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原本应该顺畅过度至副歌部分的间奏变成了一段空白，可现场没有一个人觉得Forth是弹错了或是忘了，大家都沉浸在这段短暂的沉默，和被歌词勾起的回忆里。
Forth再次深呼吸，快速拨动琴弦，清亮的嗓音里饱含深情，像是在向着空气里某个不存在的人影，将所有复杂的情绪，思念，后悔，痛苦，遗憾全都投入在歌声里：
“因为心痛所以流泪
我真的没办法放开你啊
一想到闭上双眼再也看不见你了
No more...
无法停止离别的时间
不是太可惜了吗
现在
No more, No more...”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如烟花般坠落，全场沉默，过了几秒后，忽然在某处有人轻轻的拍了拍手，接着掌声就迅速蔓延到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Beam仰着头，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这不是一段简单的忏悔，甚至连道歉都不是，可他还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Forth的真心。
Forth站起来鞠了个躬，眼角似乎也是红的，他对着麦克风说：“我想他现在也在这里，我只想见见他。”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穿着华服的年轻男女开始不约而同地四处张望，虽然他们都不知道Forth说的那个人是谁，但都自发地帮他寻找。Beam知道如果灯光亮起自己就再也逃不了了，便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悄悄走出了会场。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瞬间，灯光亮起，Forth着急地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于是着匆匆地走下台阶想去人群里找，却被Janie拉住了胳膊。
“他走了！”Janie心急如焚地拿出手机递给他，“他给我发短信，说他先回去了。”
Forth紧张地接过来翻开了Beam的短信。
“Janie，替我告诉他，他的歌我听到了。”
“替我谢谢他，谢谢他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对我说这些心里话，我收到了，明白了，足够了。”
“现在，我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了。”
Forth顿时脸色惨白：“离开？他要去哪？”
“安啦！”Janie拍了拍他的肩，“他行李还在我家，再说要走也不是今天。依我看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干脆一走了之。”
“那他现在会去哪里？”Forth满怀希望地看着Janie。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我猜他现在心里肯定很复杂，不会就这么回家的。可至于他会去哪里，我暂时也没头绪。”
“那我去找！”Forth这次下定了决心，不能让Beam就这么离开了。
“今晚，我一定要找到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会场后，Forth一个人在学校里找了很久，去了Beam的学院，常去的餐厅，休息的花园，都没有找到人。他也给Kim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找Beam在医学院的同学问问情况，但所有回复都令人失望。
学校里没找到，Forth只好到外面去找，可偌大的一座城市，人海茫茫，又该从何找起呢？
他一边骑着摩托在街上飞驰，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Beam和他提起过的，或者两个人一起去过的地方。他去了春舞里酒吧，去了电影院，去了买西装的购物街，也去了那条定制西服的小巷...他把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也问过了所有认识Beam的人，可答案都是一样的：他今晚没有来过。
正当他一筹莫展，迷茫地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戴上头盔准备骑着摩托离开时，眼角的余光扫过酒吧贴在门外的一幅巨型的宣传海报，这令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在城市的另一头，Beam孤独地走在街上。刚才从学校里出来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静一静，他就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任由它载着自己驶向未知的远方，觉得走得够远了，便又随便在某个站下了车。现在，他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不想回家。
他走过一条商业街，虽然时间很晚了，但还是有店铺在营业。经过亮灯的橱窗时，他习惯地侧头看了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才发现刚才在会场工作时帮忙搬这搬那的，衬衫和裤子上都沾了不少灰尘，裤脚甚至还脏了一小块。虽然近来自己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注重仪容了，可这么脏兮兮的样子还是让他无法忍受，于是走进了一家售卖男装的商店。
他在试衣间里将脏的衣服一一脱下，换上干净的浅蓝色的长袖衬衫，格子裤，然后走出试衣间，对着店里最大的穿衣镜拢了拢发尾，仔细地整理好衣领，扣上袖扣，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身旁的店员微笑着赞叹说：“真是太适合您了，先生，您一定是要穿去见您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店员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突然带回到半年前，经过了几个星期的挣扎，那天晚上他终于接受自己对Forth有好感的事实，一个人在房间里挑了好久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打理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确保连发尾上翘也都是最适合的弧度，然后出门到酒吧去等兼职的Forth下班。
面对Forth的疑问，还没做好坦诚的心理准备的他只能顺着Forth的话，撒谎说自己是被刚认识的女孩子放了鸽子。他用尽了所有勇气，却还是只敢让Forth陪自己吃夜宵，没想到无意中发现了Forth这些年来不谈恋爱的因由，于是顺水推舟，借着补偿的名义，想要悄悄拉近两人的距离。
Beam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让Forth知道自己的心意。虽然这些年Forth没有交过女朋友，可这不代表他就会接受自己，再说Forth在合租的时候就明确地表示不希望别人打扰他的独立空间，如果让他发现一个男生喜欢他，而且他还和自己住在一起，肯定会立刻将Beam扫地出门。
所以他一直很小心，想尽了办法掩饰自己的私心，不断地提醒自己如果靠地太近了，就必须退回来一点。所以即使他早已给Forth量了尺寸，做好了西服，也还是费尽心思地让店员姐姐配合，迂回曲折地送给他。
可惜，他再怎么隐藏，再怎么小心，Forth还是将他推开，毫不留情地赶出自己的世界。那天在沙滩上，长久的隐忍和折磨销蚀了他最后一点自控力，终于在崩溃中向Forth坦白了一切。那晚，他一个人喝了许多酒，借着酒精把眼泪全部咽到肚子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简单的喜欢一个人，却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必须受到这样的惩罚。
此刻，看着镜子里重新穿上干净衣服、打扮得体的自己，Beam仿佛回到了去酒吧等Forth那一晚。他在想，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一刻，如果当初选择放弃这份无望的单恋，如果那一晚没有去酒吧等Forth，不再试着靠近他，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能重新选择...
Forth匆匆地骑着车，循着记忆里熟悉的路线一路飞奔到曾经工作的酒吧门口。门外空无一人，隐隐约约能听见门内嘈杂的乐声。红色的砖墙上已经换上了其他海报，似乎是为了迎合近来文艺派的潮流，不再是华丽绚烂的摇滚风格，整张海报一片漆黑，只在最上方有一点浅浅的光芒。
Forth看着这张海报，感慨万千。
他后来曾经开玩笑地对Beam说，那天晚上Beam靠着那张海报，笑着向他挥手的瞬间，帅得连他也觉得蓦然心动。而那样浑身散发着光芒的Beam，就像一束灿烂的烟花绽放在他的天空上，在他最低潮、最沮丧的时刻给了Forth一份燃起希望的温暖。
Forth把车泊在路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那幅海报，抬头看着那一束光。Beam的接近，补偿的借口，隐藏的心意...所以这一切都是从那一晚，那一顿夜宵开始。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转头看着海报旁的那个转角，记忆中似乎在这里转弯就是去那家餐厅的路，说不定Beam会在那里。
跟着直觉，Forth飞快地迈开脚步，走向转角，转弯。
迎面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Beam？”
向命运一般，Forth和Beam在这个街头的转角，再次相遇。
The End
终于完结了。
虽然逐月不会再用原班人马拍第二部，但我还是信守了自己不弃坑的承诺，将这一篇填完。
其实，这一篇从开始到结束跨度的时间太长，最后的结尾其实也不是我当初想象的那样，但随着人物的心境慢慢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这样结束。
第一次写开放性的结局，在这里停住，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观念的差异，不是靠一首歌，一段话就能改变的。就像Beam所说的，Forth最后说的那段话不是道歉，只是坦白，他开始理解Beam，也开始慢慢接受这样的自己。
但这一切还需要时间。
Forth唱的那首歌其实是赫海的《Winter Love》稍微改了一下词，而最后转角相遇的灵感也来源于赫海的《Still You》MV。
最后，谢谢从一开始到现在，或是中途看到并坚持看完结局的你们，希望这篇文曾经给你带来过感动或者愉快的时光。
附上这一首歌的原曲：D&E - Winter L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