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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美国的那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Beam和Forth还没出到达厅，就看见他俩的名字被人用绿色的荧光笔写在一块巨大的泡沫牌上，在人堆里显眼地一晃一晃。往底下一看，Kit正艰难地踮着脚高举着牌子，兴高采烈地向他们挥手。看着他被好几个高大的美国壮汉挤在中间弱小又可怜的样子，Beam和Forth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李放好，安全带系好，三个人坐上Kit租来的福特150，在清一色的商务车和小轿车中轰轰轰地冲出一条路，往今晚住的地方奔去。有一阵子没见了，Kit利落地把手柄一推换了档，一边踩着油门开上空旷的乡间马路，叽叽喳喳地和Beam说个不停。过了半天他才发现后座上很是安静，于是往倒后镜那瞥了一眼：“怎么啦？倒时差？”
Beam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昏昏欲睡的Forth，低下头在一排旧式按键里摸索着找到了控制空调的开关，把后座的风力调小。“他那个案子回去之后就要开庭了，飞机上一直在看卷宗，现在就让他睡一会吧，不要紧。”
一张被夹在储物格缝中的纸条吸引了他的注意，Beam小心地取出来读了读，忍不住会心一笑。那纸条上写着：
“我在等你下班。Ps.你戴口罩的样子真好看。”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了，看上去似乎是很久以前写的。虽然没有落款，但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口吻了。Beam仔细地把纸条叠好放回储物格里，随口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接我们？Ming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别提他！”Kit暴躁地回答：“反正是接我自己的朋友，他来干嘛！”
“你们啊...”这对欢喜冤家时好时坏的相处模式Beam早就习以为常了，“又吵架了对吧？”
“吵什么？我才懒得跟他吵！”
“我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成熟点啊...加起来都快六十岁的人了。”Beam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窗外。
从机场一路往南，到处都是大片的农场，收割好的干草被捆成一卷卷，零星地散落在路边。蔚蓝的天空下，这些一捆捆的草堆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中闪着金黄色的光，Beam趴在车窗上，让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赶走一夜的困顿，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你和Ming最近都还好吧？”
等了一会却没听到Kit的回应，Beam恋恋不舍地升起车窗，回头不满地戳了戳Kit圆鼓鼓的小脸：“我说，你发什么呆啊？”
没想到Kit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方向盘一滑，眼看车就要开到旁边的草地里去了，Beam赶紧奋不顾身地往驾驶位一扑把方向盘稳住，轮胎堪堪擦过草丛，踉踉跄跄地开回正道。
Kit慌忙地重新接手，被这么一吓，Beam额头上冒了一圈冷汗，他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Forth，心有余悸地小声骂了一句：“要死啊！开车还走神！”
“对不起啊！”Kit看着车道，慌慌张张地道歉。
“嘿，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Kit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敢相信...我和Ming在一起...”
“为什么？”Beam脸色一沉：“难道Ming对你不好？”
“那倒也不是...”Kit咬着嘴唇，迷惘地看着前方，“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觉得心里很慌，有时候明明没什么事，就是非要找点错跟他吵一架才觉得心里舒服。”
Beam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Ming呢？你莫名其妙地发火，他该多困扰啊！”
“才没有！”Kit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气鼓鼓地抱怨：“他现在啊，比我还能吵，要不就直接甩手走人把我晾在一边，到最后还得我去跟他道歉。”
“不会吧...”Beam惊讶地瞪大了双眼，“Ming追你那会我都觉着他大概是这世上脸皮最厚的人了，任你怎么骂怎么打都不还手，还嬉皮笑脸哄你高兴。虽说前几年你们之间磕磕碰碰很多，可现在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该这样啊？”
Kit嫌弃地‘呸’了一声：“什么呀，他那都是装的，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
“算了，”他似乎不想再谈到这个话题，匆匆结尾：“也许我们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样吧。”
Beam看着Kit勉强的笑容，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Kit的了，他这个朋友一向心直口快的，心里一点事也藏不住，对自己也从来没有秘密，可现在，他似乎极力隐瞒着一些让他非常不安的事...
沿着乡间公路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子驶入了一个小镇，在一排美式别墅前停下。刚下车，Beam就看见Ming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勤快地跑到后座帮他们拿行李。Kit却将Beam的拉杆箱一把抢了过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不用劳烦少爷您亲自动手了，我朋友的东西，我来拿！”说着就脚下生风地拉着行李箱进屋去了。
Beam抱歉地向Ming点点头，追着Kit边跑边喊：“Kit你给我小心点！我行李箱很贵~”
刚刚睡醒时差还没倒过来的Forth对刚才车里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走上前去拍了拍Ming的肩膀：“进去吧。”
两人走到餐厅里坐下，Ming从厨房里给他倒了杯水，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谢谢...”Forth喝了一小口，看着Ming郁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Kit...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啊？”
Ming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我也是昨晚才到的，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天都没亮就被他叫醒了，说是要去机场接你们。我困得要死，随口说既然是接你的朋友，就自己去啊。结果Kit听了，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我本来以为他是知道我在开玩笑的，结果我衣服都换好了他才跟我翻脸，死活不让我去。”
“Kit看上去不像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那么敏感？”
Ming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有点心虚，低下头去避开了Forth疑惑的目光，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我以前把他惯坏了，算了，由他去吧...”
他话锋忽然一转：“其实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一直想找机会问你。”
“嗯？”Forth把水杯放下来，温和地说：“你问吧。”
“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听Pha说，你和Beam冷战的时候，他给过你一个录音笔，里面有Beam的一些秘密...”Ming说着，警惕地侧着身子瞄了眼楼梯，确定Beam和Kit还在楼上后，才凑近了小声问：“那个...你听了吗？”
Forth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没有。”
“没有？”Ming一下子没忍住喊了一声，又立刻谨慎地把音量再次调小：“你难道就不想知道？”
Forth坦然地摇摇头：“我不想偷听。”
“如果是秘密，我更希望他能自己告诉我。”
听了Forth的答案，Ming慢慢往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所以说，不坦白...也没关系吗？”
“那要看情况，”Forth顺着逻辑开始冷静地分析：“如果这件事和你们俩的感情有关，涉及到原则问题，那应该坦白。”
“但如果...只是你自己的私事，不想说，也不一定要告诉对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秘密，这很正常。”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的事...”Ming闷闷地说：“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说吧。”Forth像大哥一样温和地安慰他：“我相信，Kit愿意等到那一天的。”
Ming的情绪终于因为Forth的安慰而稍稍好转，这时候，Kit和Beam从楼上下来，四个人一起坐在餐厅里聊天。
“对了，怎么不见Pha和Wayo？”Forth好奇地四处探望着。
Kit无聊地玩着桌上花瓶里的假花，故意不去看坐在对面的Ming。“他们俩去教堂看看布置，顺便商量一下明天仪式怎么安排。”
“你说，他们的父母明天会来吗？”Ming有些担心地问。
“难说，”Beam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听说两边的家长都知道，但没说会不会来。”
“我看他们不来捣乱就不错了！”Kit不满地扯下了一小朵假花，一边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没忘吧？当初他俩跟家里坦白的时候闹得可是惊天动地，Pha他爸差点把Pha的腿都打折了，Wayo他爸妈更厉害，直接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
“要不是最后我们出手，这辈子说不定他俩就见不着面了。”
“别说了，”回想起大半年前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Beam至今还心有余悸，“其实他们来不来也无所谓，我只怕Wayo和Pha心里会不舒服。”
“别太担心了，”Forth安慰地搂了搂Beam的肩膀，“我相信他们俩会一起面对。”
“说起来...这也不只是他们俩会碰到的问题...”Ming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却像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餐桌上原本热烈的气氛也瞬间凝固。
“要你在这白担心，乌鸦嘴！”Kit生气地往Ming的头上敲了一个爆栗，“Beam他们肯定没问题的！”
“我没关系，反正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Forth听了，也顾不上Ming和Kit都还在，抓起Beam的手着急地说：“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也一定会自己解决，你放心。”
“没事，”Beam淡淡一笑，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我可以等。”
当晚，Kit和Beam睡在同一个房间，Kit因为明天的婚礼兴奋得睡不着觉，硬是拉着早已困倦的Beam聊天。
“今天Ming说的话，你别想太多了，我相信Forth他能应付的。”
Beam紧紧地裹着被子，半个头都埋在被窝里，忍着困意迷迷糊糊地回答：“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毕竟Forth跟家里的关系才刚刚好了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呢？”Kit犹豫地看了看Beam：“伯母那边...”
“她同意不同意都没关系！”每次一提到这件事，Beam的反应就会很激烈，他把头一扭，冷冷地说：“到时候告诉她一声就够了。”
“Beam，我知道你还在生气...”Kit趴在Beam的枕头边小声劝说：“我后来问过伯母，她也很后悔，如果当时不那么冒冒失失地到医院来闹，逼着你认她，你就不会...”
“我辞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在急诊工作！”Beam迅速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连情绪都没办法控制的医生不配再拿起手术刀！”
Kit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时至今日，Beam仍旧对当年被抛弃的事耿耿于怀，就算他后来还是决定赡养自己的生母，却从未真正原谅过她。即使伤口变成了一个淡淡的疤，可只要轻轻一碰，它还是会疼。总有一些伤痛是连时间都无法抚平的。
“算了，”Beam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换个角度想，如果当年我没有从急诊辞职，在外边开诊所做心理医生，我也不会遇到Forth。就算有再多的遗憾，都已经弥补了。”
“就让它过去吧。”他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Pha和Wayo在镇上的小教堂里举行了婚礼。身穿黑白西服的两个新郎在神父面前郑重宣誓，向彼此许诺一生，而Beam作为好友的代表献上祝福致辞时，就连一向冷静稳重的Forth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可哭得最厉害的并不是一向重情的Kit，而是两位母亲，她们在婚礼举行前赶到了教堂，亲手为儿子戴上了白色的领花，含泪目送着他们手牵着手，走向未来的人生。
婚礼结束后，Pha和Wayo在大家的欢呼声和漫天彩花中踏上蜜月之旅，其余四人又在别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Beam和Forth为了赶回国的飞机，也早早地出门。
Kit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一想到几个好友相聚不过数日，立刻便要离别，心里总是很遗憾，忍不住拉着Beam的袖子说：“一定要现在就走吗？”
“没办法，”Beam回头看了看正在把行李往车上搬的Forth，“他的案子要开庭了，我那边也有几个病人等着复诊。”
“那你们呢？”他转过头来问Kit。
“我好不容易跟老头子请了年假，当然要玩个四五天才回去，至于Ming...”Kit的情绪忽然有些低沉：“他说要回家一趟，现在也在屋里收拾行李呢。”
Beam“嗯”了一声，拍了拍Kit的肩膀，可还是放心不下。
他抓着Kit的袖子把人拉到一旁，小声提议说：“你要是没什么打算，要不要去Ming他们家看看？”
“去Ming家？”
“嗯。”Beam不愿意把话挑明，只能隐晦地提醒：“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跟他好好谈谈，嗯？”
“有问题应该要好好解决才对。”Beam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还在等待的Forth，把陷入沉思的Kit独自留在秋日的寒风里。
Kit被Beam的提议弄得心痒痒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对Ming说，又担心他以为自己想打探隐私，心不在焉的，竟然连Ming跟他道别都只是敷衍应对。Ming本有些依依不舍的，却不料临别还吃了冷脸，顿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坐上接他的车离开了别墅。
等到Ming出了门，Kit才反应过来，顾不上犹豫，立刻把行李扒拉了一下就跳上了自己租的福特，跟着Ming的车往南边开去。三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一直非常小心，和Ming的车始终保持着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一路跟着Ming沿着公路驶进了另一个城市，往东边的住宅区开去。开了大半个小时后，Ming的车终于拐了个弯在一个巨大的庭院前停下，慢慢地驶入大门内。Kit也悄悄把车子停在门前，抬头打量了一下立在庭院中心的那所房子。
说是房子还真有点委屈了它。这栋和周边清一色的美式建筑格格不入的别墅，采用的是典雅的英伦风格，厚重的格局，淡黄色的石墙上错落有致地散布着细致的雕花，四根罗马柱从外立面一直延伸至第三层，配上正三角的屋顶设计，和风景雅致的庭院，看上去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查茨沃斯庄园。
Kit仰着头简直看呆了，完全忘了他现在是跟踪的状态，过了一会，紧闭的大门里忽然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年纪虽有些大了，头发也将近花白，但走路的姿态依旧矫健沉稳。他走到Kit的车前轻轻敲了敲车窗，礼貌地用英语问：“先生是迷路了吗？需要帮助吗？”
Kit猛然惊醒，慌忙拉下了车窗，尴尬地回答：“没...没事，我就是经过的时候觉得这院子真漂亮，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看。”
对方微微一笑：“非常感谢先生的欣赏，但很抱歉，这属于私人宅邸，不便开放。”
Kit连忙摆摆手：“我只是看一看，马上就走。”说罢就赶紧打了火迅速离开。
老人目送他远去，转身走进门内。
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又看到那辆灰蓝色的皮卡在院门前停了下来。
此时，这位管家正在和刚刚回家的Ming汇报家中其他人的情况，说着说着却慢慢停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的窗户。
正在整理衣袖的Ming听见身旁忽然没声了，也往窗外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看那辆车，”老管家指了指停在门外的那辆异常醒目的皮卡：“刚刚它也在门外停过，我问了车主，他说只是经过，或许是迷路了吧。”
“需要我去指示他离开吗？”他请示道。
Ming紧盯着那辆车，心中隐约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还记得那车主的样子吗？”
“记得。”老管家流畅地回答：“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亚洲面孔，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是个漂亮的孩子。”
“呵！”Ming看着那辆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车，嘴角轻轻一弯。
“帮我把外套拿来吧。”
Kit趴在车窗上，默默地看着眼前高大漂亮的房子。刚刚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还在街区里故意兜了好几圈。说起来自己和Ming还真是有缘，Kit看着逐渐变得熟悉的街道，恍惚想起原来自己小的时候也在这附近住过，于是循着记忆到处看了看，却又不知不觉地绕了回来。
车前盖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客气的敲打声，半旧的铁皮盖被敲得咣咣作响。Kit皱起眉头刚想张口就骂，一扭头就看到Ming一手撑着车前盖，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说你也真够可以的啊，都玩到我家门口来了。”他笑着走上前来，自然地握着Kit放在车窗外的手，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温柔：“不是说要去别的地方旅游吗？怎么跟着我来了？”
“谁...谁跟着你了！”Kit红着脸挣脱了Ming的手，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因为我姨妈家在这边...来看看...就这样！”
“是吗？”Ming好整以暇地拨了拨刘海，脸上笑意不减：“那...看够了吗？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
Kit巴不得他这么说，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跑到后车厢想把箱子给扒拉下来。
Ming好笑地看着他踮着小短腿费劲地抠被甩在了角落的行李箱，走上前来牵起Kit的手把人拉走，“别忙了，我一会让人来搬。”
Kit一进门就被风景如画的庭院给完全吸引了，几乎忘了反抗，等到了别墅门前才想起来，别扭地要撒开Ming的手，Ming这次却没有依他，仍旧坦坦荡荡地牵着他穿过前厅走到一间小小的会客室，打了个响指，让人来给他和Kit送上两杯热茶。
在冷风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Kit手脚都快冻僵了，一拿到热腾腾的茶就急不可待地喝了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不停。
“喂，慢点喝。”Ming无奈地起身帮他抚背，嗔怪道：“还说自己是医生呢。”
Kit被冻得浑身颤抖，连斗嘴也顾不上了，待咳嗽停止后便小口小口地抿着茶，直到身体慢慢暖起来。
“准备在这边待多久啊？”Ming从容地拿着茶杯，笑着问他。
“不知道，可能三四天，”Kit瞄了他一眼，又故意说：“也可能一会就走。”
“是吗？”Ming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慢慢喝着茶，忽然说了句：“Kat也在，要不要等他回来见一面再走？”
“Kat？”Kit心里有点慌，自从上次在Ming的家愤然离去后，他就很少看见Kat了，算起来今年他应该是个小学生了，听Ming说Kat陪着他父亲回到美国念书，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算了吧，”Kit苦笑一声，“Kat大概都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Ming放下茶杯，安慰地拍了拍Kit放在桌面的手，“他一直很想你。”
“那我就更不能见他了。”Kit惭愧地低着头，“那天我话说得太重，肯定把他吓着了，后来也没有好好道歉，说起来，”他不满地抬头瞪了Ming一眼：“都是因为你。”
“好好好，”Ming赶紧赔笑打圆场，“总得留下来吃个饭吧，天都那么晚了。”
Kit看了看窗外，黄昏的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庭院里金黄的树叶上，想到今天是周日，刚刚在附近逛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餐馆在营业，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Ming出去吩咐Kit要留下用餐的事，回来后提议说：“趁现在还没吃晚饭，要不要参观一下我家？”
Kit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象别墅里面会是什么样，求之不得地点点头。在Ming的引领下两人在别墅里逛了一圈，看着墙壁上淡绿色的竹叶印花墙纸，吊顶上复古的水晶吊灯，还有壁炉上色彩斑斓的中式瓷器，Kit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只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个博物馆里，一时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除了父亲和哥哥使用的房间外，几乎每一个房间Ming都亲切地让他进去随意参观，可当他们经过三楼楼梯口附近的一个黑色的小门时，Ming却忽然脸色微变，一言不发地快速走过。Kit只得快步追上Ming的脚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扇黑色的小门。
参观结束后，他们刚下到一楼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Kit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孩子就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只见Ming眼疾手快地一手扶着差点被撞倒的Kit，低头轻声训斥：“Kat，不许对医生没礼貌。”
Kit看着已经长到与自己齐腰高的Kat，心一下子就软了，宠溺地揉着Kat那一头的小卷发，低下身来将他抱紧。Kat也伸出手揽住医生的脖子，在Kit耳边委屈地说：“我好想你，你怎么不来看我了？”
Kit心底涌起一阵愧疚，刚想说话，却听见Ming在身旁故意大声说：“Kat要是有话要对医生说就得快点说了，医生一会就要走了。”
“这么快吗？”Kat的小脸顿时拉得老长，双手揽得紧紧得怎么也不肯松开。“医生就在我家住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医生说呢！“说着，他回头征求般地看着Ming：“可以吧？”
Ming不置可否，似有似无地往Kit那看了一眼，故意咳嗽了一声。
Kit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年来对Kat的忽略，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便点点头。Kat直到他答应后才高兴起来，拉着Kit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来到美国后发生的事，Kit一直耐心地听着，等Kat说得累了，才轻声问他：“你爸爸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回来？”
“爸爸他要出差，不过他去之前陪我去了露营。你知道吗？这几年爸爸变了好多，几乎每天都会回家陪我吃饭，有时候还会去学校接我！”
Ming附在Kit耳边轻声解释：“我后来把你说的话跟我哥说了一下，虽然不太容易，但他已经在慢慢改了。”
Kit开心地笑了，作为一个医者，知道自己的建议能帮上忙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接下来整个晚上他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陪着Kat做作业、玩玩具，直到夜深，Kat还拉着Kit聊天不许他走。Kit没有办法，只好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半旧的童话书，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床头给他讲睡前故事，等Kat睡着后，才悄悄离开。
轻轻地合上房门后，一转身就看到Ming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似乎是在等他。Kit踮着步子走过去，轻声问他：“Kat睡下了，我今晚睡哪？”
Ming眼里亮着点点星光，笑着自然地拉起他的手，把他引到二层的一个房间。Kit抬头打量一番，里面地方虽大，可布置上却比其他房间看起来简朴许多，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几乎没什么装饰，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庭院主人该有的房间。
Kit迷茫地指着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双人床：“我睡这，你睡哪？”
“我也在这睡啊！”Ming理所当然地往床上一坐，狡黠地笑着向他挑了挑眉：“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
Kit耳尖都红了，冲上去把他用力一推：“你脑子在想什么啊！”然后便急忙扯开话题：“我想洗澡，浴室在哪里？”
Ming虽然喜欢看他被自己逗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坐了一天的车自己也的确累了，不打算再继续捉弄他，于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领口，体贴地走到墙边打开了一个设置隐蔽的暗门：“这是个套间，行李我已经让他们帮你搬上来了，你就安心用吧。”
Kit将信将疑地往里走了两步，又回头不安地看着Ming。
Ming对这样软萌可爱的Kit喜欢得不得了，伸出修长的手打开了浴室的灯，忍不住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放心，这房子的卫浴系统都是后来改装过，放心用。”
“我先去书房处理一些事，”他细心地补充说：“墙上有内线电话，有事就拨1，我会马上过来。”
Kit这才安心地走进了浴室洗了个澡，放松一下经过长途奔波后劳累的身体。当他擦着头发舒服地从浴室里出来时，房间里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睡吗？'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拿起手机给Ming发了条短信：
“还不回来睡吗？”
刚把手机放在床头，他便听见“叮”的一声。
“快了，想我了吗？”后边还附带着一个痞贱的笑脸。
Kit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当面调戏了一番，立刻气冲冲地回复：
“才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回来吵着我睡觉！”
Ming秒回：“好啦，马上回来。”
Kit这才安心地把手机放回去，躺在床上安静地等了一会，果然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于是赶紧闭着眼睛开始装睡。
门开后，脚步声并没有停下，而是似乎越走越近，Kit刚想把眼睛悄悄睁开一点看怎么回事，两只冰冷的手忽然从被窝里窜了进来在他的腰上不停地挠痒痒。这种攻势下Kit也没法继续装睡了，挣扎着从被窝里扑腾起来，气鼓鼓地往浴室一指：“赶紧给我去洗澡，老子要睡觉！”
“遵命！”Ming夸张地敬了个礼，哼着小曲走进了浴室。过了十来分钟，他也换好了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见Kit还靠着床板在灯下玩手机，两只光着的小脚丫在被子外边随着手机里传出的音乐愉快地打着拍子，忽然觉得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忍不住翻身跳上床，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看什么呢？”
空气里到处都是Ming身上的沐浴露和水蒸气混合后的气息，薰衣草的香味让Kit不知不觉地放下一切防备，陷入这难得的温存中。
“我在看今天拍的照片，”他享受地闻着Ming身上温暖湿润的气息，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所房子：“这就是我姨妈以前住的地方，我记得花园那片除了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现在换了主人，还弄得挺漂亮的。”
Ming见Kit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他推开，便顺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然后靠着他的肩打了个哈欠，随口问：“你姨妈以前住这？”
“是啊，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吧。”Kit被他的头发弄得脸上痒痒的，心不在焉地说：“我姨妈家在美国，上大学前几乎每个暑假我都会过来玩，在这边待上差不多半个月，后来因为要准备考大学，就没有再来了。”
“太久没来了，今天才发现街区里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
“是吗？”Ming忽然被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这里不就是我家餐厅...”
Kit下意识地一挡，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只是觉得这架钢琴太漂亮了，忍不住拍了下来。”
他回想起今天参观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古老、漂亮的装饰品，忍不住感慨：“你们家真有意思，从里到外都那么复古，看上去倒不像是美国的房子。”
虽然是赞美，Ming的反应却很冷淡：“是吗？如果你从小就在这住，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Kit指尖的动作骤然停下，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Ming语气里的厌倦。再想了想似乎也能理解，家里都是古董，碰也不能碰，动也不能动的，对一个孩子而言恐怕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他在美国的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对了， 你小时候...”
Kit只不过顺势开了个头，Ming却立刻沉下脸来，闭着眼往床上背对着他一躺，敷衍地说：“睡吧，我也累了。”
Kit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心底升起一团疑雾。
接下来的两天里，Kit除了过着衣来张口食来伸手的悠闲生活，就是在房子里到处转悠，和仆人打听Ming小时候的事，可年轻的仆人大都是这几年才请的，年纪大的也像是被提前下了命令似的，统统守口如瓶。越是这样，Kit就越觉得古怪，可他上蹿下跳的又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一个人在花园无聊的闲逛。
“真的什么都不能对医生讲吗？”老管家站在玻璃窗前，看着Kit把花园里珍贵的花草当作路边的野花一样随意摘下把玩，心里就隐隐滴血，可一旁的Ming却像是全然看不见一样，眼里只有那个人在阳光底下的身影，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可至少该让他知道，你们以前...”
“别说了！”Ming冷冷地打断了管家的话，这时，花园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是Kat。
Ming皱了皱眉。
“Kit， 你就带我出去玩吧。”Kat拖着Kit的袖子苦苦哀求。
“这个...”Kit有些为难，如果这里是自己的家，他还能做主，可现在他也只是这个家的客人，如果未经同意把这位小少爷带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没关系的，你只要和门卫说一声，说是Ming让你带我出去的就可以了。”
“可...你想去哪啊？”Kit有点心软了。
“不知道，”Kat的小脸苦得皱巴巴的，“学校的功课好多，我...我只是想在附近玩一会，行吗？”
‘功课？’Kit眉头一皱，记得Ming和他提过，Kat上的是当地最好的私立学校，学风严谨，曾经出过不少名人，想来学业自然要比其他学校繁重。但Kat从小体质就弱，如果整天只是念书，没有适度的锻炼，恐怕对他的健康没什么好处。
虽然有风险，但在作为医生的使命感的驱使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Kit试一试。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进了别墅，不久后就换上了一身的运动服，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俩的Ming吩咐：“让门卫放他们俩出去，什么也不用问。”
“那Kat...”管家担心地看着Kat瘦小的身子，心中隐隐不安。毕竟前几年一个豪门子弟被绑架最后导致失明的故事在他们几个家族的圈子里传了又传，Ming的大哥出门前曾仔细叮嘱他要注意Kat的安全，要真是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是Ming在前担着，他也难辞其咎。
“放心吧。”Ming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开车在后边跟着，没事的。”
循着小时候的记忆，Kit带着Kat到了街区里唯一一个篮球场。Kat这个孩子明显就被过度保护，都已经上小学了，就连篮球是什么，比赛规则也一窍不通，Kit只得从拍球，步法，运球开始慢慢一点点地教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看着Kat从毫无章法到现在能慢慢运球，Kit心里很是安慰。这孩子虽然体质一般，但运动神经还可以，他估摸着要是好好教，大概不用一个月就能练得有模有样的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就好像这一幕在很久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Ming站在球场边上安静地看着他俩，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于练习，他们谁都没有发现Ming悄悄跟来了。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场面，Ming的眼神里充满着怀念，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那个被汗水和篮球充实的炎炎夏天。
耀眼的阳光射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恍惚间，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男孩逆着光的身影。他一边喊着：“Ming！你跑得太慢了！快点！”一边朝自己跑过来。
那时候他就像现在的Kat一样瘦小，因为常年躲在屋子里的缘故，皮肤几乎是雪白的，而向他跑来的这个男孩有着被阳光滋润过的小麦色皮肤，身材壮实高大，虽然只比自己大几岁，可那时在瘦弱的Ming眼里他就像蔚蓝的天空一样，遥不可及却又让人心驰神往。
记得那时候总是因为高强度的来回跑训练而累得直接瘫坐在球场旁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擦着满额头的汗，这对于家教甚严的Ming而言已经是非常失礼的举动了。然而每当这时候男孩总会用同一句话鼓励他：“起来吧，你要继续练习，才能早点和我比赛啊！”
那时候的自己只要听了这句话后就会全身充满力气，撑着地再一次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心里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站在球场上，势均力敌地比一场吧。
时光荏苒，重逢的时候，他终于拥有了结实的身材和傲人的身高，而记忆中那个高大健壮的男孩却成了他眼中的小不点。去外府游玩的那一晚，在篮球场上那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也终于圆了他这十年来的心愿。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份回忆。
当Kit和Kat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一直站在场边的Ming。Kat惊喜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家叔叔的腰撒娇说：“Ming，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去吃饭了？”
“嗯。”Ming宠溺地摸了摸kat汗涔涔的头发，“玩得高兴吗？”
“高兴！”Kat兴奋地回答，然后回头扁着嘴看了看Kit：“可医生真的好严格啊，中间我说累了想休息，他都不让我停下！”
听到Kat软绵绵的告状，Kit笑着弯下腰来：“你要加紧练习，才能早点和我一起打啊！”
Kat考虑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又指着自己叔叔说：“其实Ming他也会打，医生你知道吗？”
“知道啊！”Kit把目光移到Ming的脸上，发现他眼神有些恍惚，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看，只好自己接过话来：“我和他比过一次，他很厉害呢！”
“是吗？”Kat好奇地看了看Kit又看了看Ming，“那你们谁比较厉害一点？”
Ming低头轻轻地刮了一下Kat的鼻子：“都能做你的老师就对了。”
眼看着太阳越来越猛烈，Kat的身体还承受不了过高的训练强度，于是Kit宣布今天到此为止，一大一小高高兴兴地跳上了Ming的车，去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餐。Kat恐怕是真的累了，刚吃饱就开始哈欠连连，坐上车后更是直接枕着Kit的腿睡着了。Kit细心地帮他盖上一张薄薄的毛毯，温柔地摸着Kat那一头柔软的卷发，看着车窗外经过的一栋栋房子感慨地说：“房子都还一样，可这里恐怕早就变了吧。”
“我还记得姨妈家隔壁有个会吹萨斯风的伯伯，街角住了一个养了两条小猎犬的长腿叔叔，还有总是在花园那边吵架的那对双胞胎兄弟，和那个每天早上来送报纸、牛奶的孩子....大家好像都不在了。”
“弗莱德还在。”Ming忽然开口，“就是那个每天早上给大家送报纸和牛奶的孩子，现在都上大学了。”
“他叫弗莱德吗？”Kit眯着眼使劲回忆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那时候应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的。”他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你对这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的确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但有些在回到这里以后还是重新记起来了，”他顿了顿，说道：“比如，你的家。”
Ming好奇地竖起耳朵，只听Kit说：“昨天我不是去外边散步了吗？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我就站在对角那边的树荫下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我小的时候来过这。”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起来：“你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吗？我总觉得这房子里面住了吸血鬼，你说幼不幼稚？”
“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Ming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抖了抖。
“这件事...你和别人说过吗？”
Kit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丝毫没有察觉Ming嗓音中努力掩饰的颤抖，心不在焉地说：“好像和那会一起玩的几个孩子提过那么一两次吧，开过的玩笑那么多，我也记不起来了。”
话音落后，车内便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死寂，Kit只顾着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过了好一会才觉得不太对劲，疑惑地转过头来：“怎么了？”
倒后镜里，Ming的脸色有些苍白，冲他勉强地笑了笑：“没事。”
到家以后，Kat还在熟睡着，Ming唤来人将他抱回房间，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圆乎乎的毛球从门口向自己奔来，一下子跳到了他的怀里。
“Cat！”Ming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小猫，低头宠溺地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小脸，“你回来了啊！”
“这是...你养的猫？”Kit惊讶地指着Ming臂弯里的小猫，“它叫这个名字Kat不会生气吗？”
“你的问题还真够新鲜的！”Ming不耐烦地解释：“是C.A.T，Cat！”
Kit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想法还真特别。”
Ming温柔地抚摸着小猫橘黄色的毛，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不是我的主意，谁叫把它送给我的那人没有给它取名字呢！”说着把小猫一把抱起来，语带讽刺地说：“我没那个资格。”
这只叫Cat的小猫大概是因为在宠物医院待太久了，一见到主人就粘着不放，Ming哄了很久，小猫的爪子还是紧紧地抓着他那件羊绒外套的袖子。Ming正拿他没办法，见Kit一脸好奇，便双手托着小猫的腋下，不由分说地往Kit的怀里一放，面无表情地说：“你也抱抱它吧。”
Kit吓了一跳差点没接住，小猫刚开始先抗拒地挣扎了一下，见无法反抗，便用它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安静地盯着Kit看了一会，忽然低下头轻轻舔了舔Kit的手腕，舒服地趴在了他的怀里。
“它这样...算是喜欢我？”Kit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猫温顺的样子。一旁的Ming默默地看着他俩相处的样子，低声说了句：“当然了...它能不喜欢你吗...”
Kit抱着猫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正为难地想把这软绵绵的小东西还给它的主人，Ming却转身离开了前厅。
“我有些事要处理，麻烦你先陪它玩一会。”
Ming急转直下的态度让Kit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现在也没心思多想，怀里的小猫软乎乎的，Kit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弄疼了它，而旁边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他也只好战战兢兢地抱着猫先回房去。
Kit所住的客房安排在二楼的楼梯口附近，方便他出入，谁知猫一到楼梯口就突然从他的怀里跳下地板，沿着楼梯往上层跑去。Kit吓得赶紧追着踉踉跄跄地跑上楼，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看见小猫在那扇紧锁的黑色小门前，小爪子划着门板，“喵”、“喵”地不停叫唤。
“你可别乱跑啊！”Kit心有余悸地把小猫抱起来，“这里面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连我也没进去过呢！”
小猫抬起头看着Kit，轻轻地叫了一声，看起来有些迷惑。
Kit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神秘的房间，心中疑云愈浓。
从那以后，Cat忽然黏上了Kit，他去哪就跟到哪，不仅睡觉的时候非得呆在Kit的床边，就连Kit外出回来也会从楼梯上跑下来迎接他。反观它真正的主人——Ming，自从那天从球场回来后Kit就没怎么看见他了。虽然每天早晨他都会准时出现在餐桌旁，可他几乎不怎么和Kit说话，总是匆匆吃完就走了，就连在楼道里偶尔碰见，他也只是点点头，便在Kit的错愕中迅速擦身而过。
Kit也从最初的愕然，渐渐有些心灰意冷，看着满园的黄叶，抱着猫儿，忽然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放着那么多漂亮风景不看，千里迢迢地跟到了这里。眼看着好不容易申请的年假将近放完，自己却依旧搁浅在这个古老而寂寞的古堡里，和Ming的关系不仅没有一点改善，反而更糟糕了。
‘来这里真的是对的吗？’Kit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他现在就连Ming的面都很难见到，还谈什么解决问题呢？与其待在这里浪费时光，还不如识相点，早早告辞离开算了吧。
可还没等他开口，意外就发生了。这天早上起来后，本该在他床头附近睡着的Cat不在原地，Kit本来以为它只是出去遛个弯，谁知道午饭都吃完了却还没见它出来，这才开始急了，楼上楼下地开始到处找。其他人听说Cat不见了也很焦急，于是加入寻猫的人越来越多，可Cat依旧不见踪影。
Ming知道后发了很大的火，Kit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只能躲在赶来打圆场的管家身后慢慢往角落缩。也许因为在气头上，Ming语无伦次地说了不少气话，虽然有些混乱，但Kit听着意思似乎是在指责他不负责任，把猫带回家了又不好好照顾，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虽然有些委屈，但毕竟是自己没照顾好Cat，Kit也只好一声不吭地受着。
最终，Cat在三楼那间上锁的小房间里被找到了，一个佣人经过时听到门里传出小猫呜咽的叫唤声，唤人来打开了锁，这才把困在里面接近一天的Cat解救出来。Kit后来听说房间里只有通往阳台的窗被打开了，Cat也许是顺着隔壁的阳台跑到房间里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从原路返回。
Kit抱着失而复得的Cat站在小黑门外，借着走廊上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它圆圆的小脸，满脑子都是Ming今天气得通红的双眼和劈头盖脑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句句指责，飞快地思考着。他一直觉得小猫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亲近自己不可能只是巧合，更不可能是因为他的什么个人魅力，现在想想Ming近来反常的态度和他今天说的那些话，似乎都在暗示一件事。
“我难道就是那个把你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人吗？”Kit对着小猫自言自语，又转头看着木门。“我...就是那个把你送给他以后一走了之的人？”
木门依旧紧闭，没有回音，倒是Kit怀里的Cat像是有所回应似的，轻轻叫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手背。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当晚，Kit闯进了紧闭的书房，对正在书桌前工作的Ming直接了当地问。
Ming微微一怔，把手中的笔放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
即使预想到了结果，Ming的坦然还是让Kit有些手足无措。他辗转反侧了一夜，才想起当年他确实教过一个小男孩打篮球，也曾经把在雪地里救回的一只猫交给他代为饲养。可在Kit的印象里，那男孩又瘦又矮，有着一头黝黑的卷发，皮肤因为不爱晒太阳而显得异常苍白，唯有唇色特别红润。印象中，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阴郁、敏感的气质，不爱说话，眼神里也总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无论怎么想，Kit也实在无法和眼前这个高大英俊，开朗自信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抱歉。”Kit诚恳地道歉，“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呢？”
“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把你认出来的。”Ming重新把目光放回电脑屏幕上，“等想起来了以后，我也好奇你什么时候才会认得我，所以就想再等等看吧...没想到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Kit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其实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也不能怪我吧...”他尴尬地笑了笑，“毕竟已经过去六年了，你变化挺大的，我...我也没认出来。”
“算了...”Ming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字，头也不抬地说：“我没怪你。”
Kit心里半点也不信，只是Ming的态度如此冷漠，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听管家说，你后天打算回去了？”
Kit缓缓点头，叹了口气：“是啊...反正我在这什么也做不了...”
‘逃吧！’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他，Kit知道选择这时候落荒而逃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何况他逃了不止一次，可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这么面对Ming。
“那好，你跟管家说一声，他会帮你订机票的。”
这分明就是一句逐客令了，Kit微微一怔，低低地应了一句“好”，脚步迟缓地转身走向门外。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地逃避掉这一切。可越走，他的脚步却越沉重，终于在握住门把手的一刻停了下来。
Ming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关门声。他以为Kit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正想补充一句：“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想先...”
没想到话音未落，自己的书桌忽然被人重重一拍，就连桌面的笔架都剧烈地抖了抖。
“我不想再逃避了！”Kit把电脑屏幕往旁边一推，撑着桌子强势地压了过来，逼得他无处可逃。Ming虽然早已熟悉了Kit这种忽然而来的火爆脾气，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Kit一字一句地问：“在你心里，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Ming勉强定了定神，冷静地反问：“你说呢？”
“我？”Kit冷笑：“我不知道！”
他松开手，慢慢退了开来。“六年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几天不是在吵架，可说实话，我从来不讨厌你。即使你对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也遇见过很多别的人，可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可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敌人？朋友？还是恋人？”
Kit忽然觉得很累，随手拉开椅子颓然坐下，疲惫地两手扶着额，失望和忧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甚至从来没说过你爱我...以前，我也觉得这些话不重要，因为只要感情够深，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意。”
“可我觉得我们不是这样。”
他放下双手，看着对面的Ming依旧沉默的脸，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委屈。
“你让我觉得很不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在一起，还是说只是我一厢情愿？你高兴的时候会说很多好听的话，目不转睛地那样看着我，让我忍不住无时无刻都想着你；可没过几天，你又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好像是故意让我着急、难受，直到把我拖垮了、妥协了，忍不住自己低声下气地去找你，你才会想起我来。”
“每次都是这样。”
“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老是动不动就跟你吵吗？”Kit苦笑着，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无助：“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你还在意我，才能让你没有机会像以前那样把我一个人放在一边不管！可现在我真的累了，再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
即使话说到这份上，Ming依旧安静地坐在那，好像一切与他无关，Kit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最后的那点星光也慢慢熄灭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心酸：“你...你对人冷漠的时候真可怕，就像现在，我说要走，你连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我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果我没有回来跟你说这些，而是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也再不会去找我了？”
Ming沉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慌乱：“不...我只是...只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如同蚊蝇细语，被窗外呼啸的风声淹没。
“只是什么？”Kit看着Ming，感觉到眼角似乎有液体快要流出来了，他吸了一口气，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几近崩溃地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我当初没把你认出来吗？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对什么都不会认真，不会用心的人，所以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受伤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也是认真的吗？”
面对Kit的质问，Ming似乎无话可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在Ming的瞳孔里，Kit看到了自己流泪满面的脸，他终于意识到，对于Ming来说自己就像个表演拙劣的小丑，即使浓厚的彩妆也掩饰不住他的悲伤，在这个人面前也不过是个毫无意义、随手可弃的取乐工具。
他用力地撞开椅子，跑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Kit的动作很快，他一向不是爱纠结的人，如今他和Ming之间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了，也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请管家帮忙订回国的机票和预定送自己去机场的车。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他却在楼道里碰上刚好从外地回来的白叔。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Ming以前认识？”
白叔心里咯噔一下，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点头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Kit走向窗台，低头了然一笑：“是Ming不让你说的吧。”
“这...毕竟是你们俩的事。”
“是吗？如果他一辈子不说，你也准备一辈子瞒着我对吧？”
白叔走近了Kit，紧张地问：“Ming是怎么说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误会？”Kit猛地转过头来，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表情，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昨天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说清楚了怎么会是这种反应？白叔意识到现在先去找Ming谈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下定决心，不由分说领着Kit上到三楼，在那扇紧锁的小黑门前停下。Kit隐隐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只见白叔小心地拿出一条样式陈旧的钥匙，插入锁孔里一扭，房门应声而开。
屋里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黑漆漆的、布满灰尘，只是因为窗帘紧闭所以有些昏暗。白叔微微侧身：“请吧。”说着自己先进去把厚厚的窗帘拉开。
当阳光充满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后，Kit才得以看清里面的摆设。只见房间的左侧放着一张黑胡桃木做的单人小床，右侧是一排整齐的书柜，而窗边则放着一张矮矮的木制书桌和一把小椅子，看样子这应该是一个孩子的房间。
白叔打开窗让清新的空气进入房间，随手拍打了一下书桌上薄薄的灰尘，然后拿起桌面的一个东西向Kit招招手：“医生，你来看看吧。”
Kit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迎着阳光眯眼一看，竟然是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一张已经发黄的旧照片。照片里，两个孩子亲密地搂着彼此，稍微高一点的那个直视镜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而身旁的孩子则轻轻靠在他身上，仰起头依恋地看着他。
Kit很快就认出站在右侧的那个是小时候的自己，而左边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应该就是Ming了。
他接过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仔细看着，身后，白叔的声音缓缓响起：“Ming十三岁那年，他突然悄悄地求我帮他弄一部相机，说是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要暂时离开，希望一起拍张照片留念。”
无论是照片里的孩子，还是白叔说的这件事，对于Kit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他甚至要很努力才想起一点当时的情景，却又忍不住怀疑那不过是因为心理作用而产生的幻觉。
白叔看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就知道Kit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Ming就郑重地把这张照片放在他的书桌上，还很高兴的告诉我说这个朋友明年暑假就会回来。”
“结果我们一直等，一直等，都没有等到你。他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整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偶尔我因为担心，偷偷去看他，却发现他一个人对着这张照片说话。”
“还记那只猫吗？”白叔忽然问。
Kit点点头。
“其实你把Cat送给Ming后，他真的很用心地照顾它，虽然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太喜欢家里有宠物，但Ming还是执意将它留下来，后来你不在的时候也是它一直陪着Ming。”
“可Ming等不到你回来，大概是看见Cat就会想起你，就开始对它放任不管，也不让Cat再和自己待在一起。我看这小猫实在可怜，Wayo少爷又喜欢，就自作主张送给Wayo少爷养了。”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Ming好像突然把它想起来了，满屋子的找，不停地问我它去哪了。我没办法还是告诉了他，结果Ming就自己跑出去，最后硬是把猫从Wayo少爷的家里抱回来。为此，老爷还对Ming发了很大的火，说要不就不养，养了就要对它负责任。Ming再三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Cat以后，老爷才让他俩进门的。”
Kit吃惊地看着白叔，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以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医生，我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想让你内疚，”白叔拿过相框仔细地擦去玻璃上的一点灰尘，声音中带着憔悴和疲倦：“我只希望你能够理解，释怀对Ming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放下，但我了解的Ming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埋怨或记恨你。因为，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他转过头来恳切地对Kit说：“我从未见过他对谁那么用心，如果你们因为一点误会就分开那就太可惜了。而且，我也不想再看见他又变成那副消沉的样子。”
白叔的劝说几乎让Kit动摇了，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重新稳定了心绪。
“我可以理解，但这对于我和Ming之间真正的问题来说，恐怕没什么用。”
“有些事情白叔你是不知道的，”他不愿多提这一年来的纠缠，含糊地说：“我会好好想想，可这一切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第二天，Ming一早就开始在书房里工作，虽然表面上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可他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Kit要走了，最早今天，最迟明晚，他便要走了。
把酒吧的财务报表足足看了三遍，他还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好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走到走廊上的窗旁看着风景缓解心中的焦躁。这时，白叔走了过来，轻声说：“Kit医生刚才独自出去了。”
Ming低头一看，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花园里的长廊往大门外走去。
“他要出去就出去，不用向我汇报。”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白叔拦住。
“Ming，”白叔看上去很焦急，“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暴雨，飓风季才刚过去不久，医生什么都没带，我担心...”
“担心什么？”Ming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他是个成年人了，见天气不好难道不会自己回来？”
“是这样没错，可是...”白叔着急地指了指窗外：“这个季节暴雨总是来得突然，我就怕医生一时来不及躲避...”
Ming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岭，到处都是房子，你还怕他找不到地方躲雨吗？”
白叔还想再说些什么，可Ming已经头也不回地向书房走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白叔的话竟会这么快就应验，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鸣，原本清朗的天色骤然变得阴沉，呼呼地刮了一阵猛风后，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从天上落下来。
Ming把手里的文件一放，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早已被雨水打湿的窗台旁，大雨滂沱，远处的景物早已被浓浓的雨雾阻隔，只剩一个简单的轮廓。Ming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给Kit打电话。
连续拨了四五次还是没有接通后，前些年附近有树木和房子因为飓风倒塌的新闻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地在他脑海里回放，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Ming咬咬牙，匆匆地跑下楼梯，随手抓着经过的一个人飞快地说：“赶紧给我拿把伞来！”
那人有些懵了，迟疑着没有行动，反而让Ming越来越激动：“给我拿把伞来，没听见吗？”
Ming的喊叫引来了他人的注意，从楼上匆匆跑下来的白叔把他拉到一边，冷静地开始指挥：“你去拿把伞来，然后找个人去车库里把越野车开出来，车里放几条干毛巾和热水！”安排妥当后，他又回头安慰Ming：“没事的，医生出去也不久，走不远的，也许已经找到了地方避雨，一时间没听见手机响吧？”
Ming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你让几个人准备着，我如果找不到你就派人出来，或者给...给警局...对，给警局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找！”
“伞来了！”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拿着伞和一个车钥匙跑过来，“车已经停在门外了！”
来不及多交代，Ming匆匆抓过仆人手里的东西，跑出了门外。
一开始他也只能在街上乱开，因为能见度比较低，路面有积水，Ming也不敢开得太快。过了一会见雨势开始慢慢减小，他才开着雨刮一路沿着街区的路开着，一边仔细地留意着窗外。
当他将要开到篮球场附近时，忽然瞥见一处房子前的保安岗亭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着急的Ming随手把车停在路边，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开就冲下了车，踩着积水跑到岗亭外，一手打开了小门。
雨水一下子涌进了岗亭，Kit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赶紧把人拉进来迅速地关上门。一转身他才看到Ming铁青的脸，和手上还在滴水的雨伞。
“你疯啦！有伞干嘛不打！”
Ming不顾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就连头发丝都还在滴水，一只手紧紧地抓着Kit的胳膊，厉声问：“为什么不听我的电话？”
“嘶...”Kit吃痛地掰开Ming的手，“我没带手机。”
“为什么不带？”
Kit不愿多说，脱下自己的外套当作毛巾，仰起头来给Ming擦头发，一边含糊地回答：“我心里很乱，想一个人想点事情。”
“你不知道我找你都快要找疯了！”Ming一手扯过他的外套，急得满眼通红，“打了四五个电话都不接，找了几圈都没有人影，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啊？”Kit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像往常一样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喂！我是个医生，下雨要找地方避雨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我难道不懂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非得连手机都不带...”Ming吃痛地揉着被揪疼的耳尖嘟囔着，Kit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回答：“想你和我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Ming默默地擦着头发，不敢看他，“那你想明白了吗？”他强装镇定地问。
“没有啊...”Kit摇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被雨雾完全笼罩，眼睛里一片迷茫。
“刚才雨变小的时候，我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出去淋一淋，清醒点，说不定就能想明白。”
他忽然叹息一声：“昨天，白叔把我离开后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
“我很抱歉，那天晚上冲你生气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离开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我应该体谅你，如果能做什么可以补偿的，我也愿意去做。”
“可你心里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不是一句‘理解’、‘原谅’就可以解决的。”
“你还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Ming手上的动作变慢了，揉了揉头发，烦躁地把Kit的外套扯了下来。
耳边传来Kit几声低低的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一言不发的Ming，觉得直到刚才还在试着为他找借口的自己真是傻的可以。现在，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承认，Ming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有一个解释。
“是因为追到手腻了吧？还是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现在想想那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可以相信啊？”
“你是觉得我还有玩的价值，所以才会到现在还会做出一副担心我的样子，让我待在你身边吗？”
“够了吧！”他背过身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被你耍了。”
Ming突然握紧拳头，抬起头来。
“你说我耍你，那你呢！你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他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样浑身竖起了毛，毫不留情地攻击着Kit：“这一切难道是我先开始的吗？Wayo和Pha出事的那会你心情不好，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我放下了手头所有事情去找你，可你怎么样对我？你说让我滚，说看见我就生气！那时候，你怎么没考虑我的感受？”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初衷，但毕竟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Ming越想越觉得委屈，情绪也渐渐有些收不住了。
“你已经习惯我总是让着你了，好像无论对错我都应该做那个先低头的人，可你想过吗？我也会觉得累，我也需要有人能在我低落、烦闷的时候安慰我，包容我，体谅我的心情，陪在我身边。可你呢？你又为我做过些什么？”
狠狠地宣泄过后，Ming撑着窗台，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消耗尽了，他两腿一软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背对着他的Kit，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Kit惊讶地转过头来，紧紧咬着嘴唇，他没想到Ming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己的脾气的确糟糕，说话也没什么分寸，可Ming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也不知道原来无数的争吵早已在他们之间累积了这么多的埋怨，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忽然变得很陌生，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彼此。
“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你现在才知道吗？才觉得后悔吗？”他无法控制住下意识的愤怒，头脑却异常地清醒：“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像六年前那样用指责我把你的问题掩盖过去，可你想错了！虽然我没有Beam那么厉害，能一眼就读懂人心，但我也不傻，在你心里，我和你这一段感情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要是你后悔了，厌烦了，不想继续往前走，我们可以现在就停下！”
“所以呢？”Kit往前走了一步，逼着他给出一个答案：“我们...要停下来吗？”
Ming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最后还是低下头去。
“很好，很好！”Kit忍不住冷笑，“你就一直这样吧，像个吸血鬼一样尽管躲在你自己的古堡里，这样你就永远不需要感到抱歉，也永远不会受伤！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自己受着，行了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把半湿的外套直接套上，拉起了帽子，将拉链紧紧一提，在Ming的注视下冲出门外，消失在暴风雨中。
第二天，Kit就潇洒地提着行李，自己开车去了机场。原本逐渐开始有了生气的老房子又重新恢复了它当初的静谧，Ming抱着Cat孤零零站在窗边，Cat似乎感觉到另一位主人已经离开了，再也不复之前活蹦乱跳淘气的样子，回到了一只老猫该有的沉静，安安静静地蜷缩在Ming的怀里，舔着他的手，像是在安慰着这个同样失魂落魄的人。
“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白叔低头稍微拉开了袖口，看了看表，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应该已经起飞了。”
“我没问你这个！”Ming的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难耐的疼痛，昨晚他一夜无眠，几乎难以克制内心深处想去找Kit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到了现在。他当然不想让Kit离开，可理智告诉他，Kit为他们做的选择是对的，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如果为了一己私欲继续敷衍他，说些甜言蜜语哄他回心转意，那才是对Kit最大的侮辱。
“你还有什么事吗？”Ming头痛欲裂，只想回房好好睡一觉。
“医生说，他给你留了一件东西，在那个房间里。”
打开那扇已经关闭了很久的房门，走到窗前，Ming拉开厚厚的帘布，让阳光一点一点地透进来。顺着光线，他看到了那封放在桌面上的信。小心翼翼地打开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Cat，对不起。”
“明明把你从雪地里救起来，却转身就把你送给别人，也没能遵守承诺按时回来，是我错了。”
“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在这背后发生过的事。”
“你还记得吧，我的姨妈在美国住过。那时候，我之所以能到这里过寒暑假，是因为她在这边有个家。”
“可后来有一天，她一个人回国，说再也不会回去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爸妈在惊讶的同时只顾得上照顾她。因为怕让她伤心，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这里发生的事，从此，我也就再没有回来。”
“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根本想不到那会是最后一面，所以你暂住的地方也没好好记，就连写信给你也没办法做到。”
“我知道这个解释弥补不了什么，也不想为了我的错辩解，只是我觉得我有责任，把十二年前该做的事做完。”
“至此，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信尾的署名格外花哨，不由得让Ming想起Kit签的那些药方，还记得那时候看着他在办公室里照着他看不懂的药方练字，说是即使日后医院连开药方也电脑化了，这一手龙飞凤舞的字还是能给他这个看着不太像医生的医生做个证明。
微风拂起的窗帘，Kit那温暖灿烂的笑似乎还在眼前，他甚至还能看到这个从不愿认真写字的人坐在这方小小的书桌前，认真地一笔一划写字的模样。
TBC
